激战的枪声犹在耳边——忆雷神庙战斗(文/张玉华)

营乡张 发表于2019-01-03 18:16:43

雷神庙战斗已经过去50周年了。然而,那激战的枪声犹在耳边,那激战的情景如在眼前。

雷神庙战斗的前一天,就是1938年2月12日,理琪同志在崔家口召开干部会议,部署攻打牟平城。他说:“张建勋的队伍是从牟平城拉出去的,对牟平城的情况比较熟悉。我们两家配合起来攻打牟平城,他攻东门,我们攻南门。但估计他不可能按时到达。他不到达,我们要照常攻打南门。”开完了会,再传达下去,已经是日暮西山的时候了。部队马上出发。

 担任攻城任务的部队是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第一大队。我当时在第一大队任一中队指导员;中队长是柏永升同志。我们在夜间不停步地行进。大家知道是去攻打牟平城,消灭伪政权,人人的战斗情绪十分高昂。在距离牟平城30余里外的尺坎休息之后,我们开始了急行军。过沁水河时,大家都是从水中趟过去的。水面漂着冰块,不时碰着人们的干腿。在距城5华里的地方,我们开始跑步前进。在城东南角的城墙外面有路,我们顺路往西到了南关桥头。特务队是短枪队,他们的第一功是把城南门的敌人的岗哨全部抓获。接着我们中队就往城里冲。我们中队长柏永升同志在南关桥头指挥,我带领战士一个跟着一个冲过桥去,紧接着冲进城门里。

我在城南门里缴到一支七九马步枪和100发子弹。我原先那支枪,也是七九步枪。这样,我有两支步枪,共180发子弹。我很喜爱步枪,因为我很早就知道步枪有许多优点。那是1936年,我在文登县文登营小学教学,校长是于烺同志,他从区公所借到一支步枪叫“湖北条子”,我和同校教师田野、郡英天天练习射击。那时,我们学校还买了用步枪打飞机、打卡车的挂图。我就是在文登营学校看到挂图,才知道步枪可以打飞机的。后来,我入伍听咱们的老兵说,短枪不如长枪威力大,十个拿手枪的人打不过船上三个用长枪的土匪。所以,我对步枪的良好印象是十分深刻的。

我们刚冲进城门里,听到一片乒乒乓乓的响声。我开始以为是枪响,再仔细一听,原来是各家各户上门关窗的声音。又一看,街道两边的住户和买卖家的门口,都插着红黄蓝白黑五色旗。我们一直向前冲,目标是去攻打伪县政府。我带领战士冲进政府大院,没有遇到多少阻击。我向右边第三幢平房打了一枪,喊:“出来,缴枪不杀!”从房里出来一个人,举着两只手,我问:“什么人?”他答:“一科长。”我说:“枪呢?”他示意在房间里。我从他枕头底下,搜出一支崭新的匣子枪,一条装满120发子弹的转带。我们继续往后院搜索。老战士王南海比我跑得快,先把那个伪县长抓出来。我正走到一幢房屋的墙东头,看到王南海和几个战士带出个胖子走过来。那伪县长中等个儿,白净脸儿,身穿咖啡色毛布大袍,外罩黑色、圆领、对扣、华丝葛马褂。那伪县长的鼻子淌着血,我便问:“他的鼻子怎么了?”王南海说:“我打的!——他要爬墙跑,我扇了两个嘴巴子!”我说:“不要打。”王南海说:“自古以来,咱庄稼把子什么时候捞到个县长打……”战士们对汉奸卖国贼十分愤恨,异口同声地说:“这狗县长,该打!”正在此时,县长办公室传来电话铃声,我们寻声拥进办公室。那时,我们只要武器、弹药,别的什么东西也不要。我们把电话机摔了,话筒里还有话声,就用枪把了把它捣碎。我们什么也不找,只找武器、弹药。房间里被我们翻得很乱。我们只想到打日本,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一些法币和县长的皮袄扔在地上,被踩来踩去。

我们从县长办公室出来,押着那个县长往外走,碰见理琪同志及特务队的同志。我们把伪县长交给特务队,押走了。我估计,可能是特务队打开了监狱,那些犯人的头发好长,见了我们又作揖又磕头。那些警察穿着黑色服装,朝着我们笑呵呵的,表示赞同我们的行动。我在县政府大院里,边向外走,边回头看,只见一些老百姓模样的人在里面到处乱窜。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进到县府大院的,可能是爬墙进去的,有扛凳子的,有背八仙桌子的,县政府里的东西全被他们抢光了。我带战士向政府大院冲时,没有在大门口设哨。可能是理琪同志带特务队进大院时,在门口放上岗哨。

我一出县政府大门,首先看到街两边原来插着的五色旗都倒了,有些被集中到县府大门前。住户和商号的门窗都敞开了。我们的同志在街上搞宣传,说:“三军是老百姓的队伍,是专门打日本鬼子的”;有的说“我们也打汉奸队”;还有的说“中国人是不可欺负的,抗战一定胜利”。有许多老百姓围着我们的同志听演讲,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都为我们演讲的同志鼓掌。我顺着南北大街出城。向城里冲时,我是靠着街西边的;出城时,我是走在街中央的。我们向前走,人越聚越多,为我们热烈鼓掌。过去,没有人为我们鼓掌,就是我当小学教员时也没有人给鼓掌。现在,我们攻城胜利了,老百姓感到喜悦和扬眉吐气,我们也感到高兴和自豪。

大约上午10点多钟,我一出城南门,就遇到柏永升同志。他见到我,笑呵呵地摸着我那支新匣子枪,要用他那支手枪和我交换。我把枪给了他,没有给他子弹,也没有要他那支枪,他显出很高兴的样子。我没有接到去雷神庙集合的通知,但大家都朝着那个方向走。在我给柏永升枪的时候,特务队的人喊:“到雷神庙去,往南走,2里路!”

我到雷神庙,开始只看到孙端夫大队长在那里。我把120发匣子枪子弹全部交给了孙端夫同志。当时,短枪子弹是很缺少的,象副大队长司绍基等人只有几发子弹。要有“集体主义思想”,“服从统一指挥”,“一切缴获要归公”,这些都是十分正确和很有必要的。我给孙端夫同志那些短枪子弹,在雷神庙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雷神庙大门西侧南倒厅分里间和外间。理琪、林一山、孙端夫和大队政委宋澄等领导同志在里间开会。外间是一般干部,能听到里间的人说话。那时的民主精神比较好,特委在里间开会,外间的人都是同志,听听会议内容也没有什么问题。领导同志开会的内容是研究下一步怎样行动。、理琪同志的主张是攻而不守,就是攻克牟平城,不守牟平城;召开大会宣传抗日,发动群众。并提出把警卫力量安排到雷神庙四面。这时,东厢有一部分人,西厢有一部分人,院中有一部分人。特务队的,不是中队干部的,不在南倒厅。院中的人走来走去,有观光的,有闲聊的。不大一会,群众开始往庙里送饭。送饭的时间不一,大家吃饭的时间也不一。我吃的饭,是大饽饽片、红稻米稀饭。群众的情绪很高涨,对我们很热情,有不少小孩子也进到庙里。我们的女同志,还有老胡,在东厢屋外向群众做宣传工作。那时,我们只知道召开群众大会搞宣传,随时随地向群众做宣传工作的作法刚刚开始。

我们一夜未睡觉,早晨都未吃饭。大家吃完饭已是上午11点半多了,感到十分疲乏,困极了,不顾鞋是湿的,身上发冷,依靠着墙就睡着了。敌人的飞机到雷神庙上空转圈,大家都站起来观望。战后听说的,是汉奸队发了信号,敌机才来的。我看到敌人的飞机很小,是灰色的,在空中转游的速度很慢,没有现在的汽车跑得快。不是战斗机,没有扫射,也没有投弹。我们的战士缺乏关于飞机的知识和对付它的经验,现出很紧张的样子。有些老兵觉得雷神庙在空旷地上,地形很孤,打起仗来不好守,都说走吧走吧。这时,部队开始转移。留在庙内的人不多,部队领导人和有经验的老兵招呼大家注意隐蔽。有的人说,飞机上有反光镜,不要被它发现目标。于是,大家都找地方防空,有藏在门后的,有站在屋檐下的。大多数人在屋里,既感到紧张,又觉得困倦。

飞机在空中转了若干圈,大约在半个小时后,首先听到三八式步枪乒乒乒的响了三声,接着听到敌人的冲锋枪响,又听到高声的“地儿毫各所”的日本话。敌人的枪刚一响,理琪同志说:“大家要沉着,可能是盐警捣乱。”理琪同志根据自己原来的军事部署判断:三中队在城西埋伏打援,如果是烟台来的敌人,受到三中队阻击会传来战斗枪声的,可能是盐警受敌人指派来袭击我们。战斗后大家才知道,三中队去到城西那里,未破桥,未打援。因为事前没有破桥的准备,不仅没有带锨和镐头,而且锯子和斧头也没有,未尽到责任,敌人的汽车直接开到雷神庙附近。理琪同志没有估计到敌人来得这样快。他听到敌人冲锋枪响和“地几毫各所”的日本话重新判断,知道是日本兵来了。情况十分危急。开会研究部署是来不及了。此时,理琪同志心想:敌人还未全部包围上来,三十六计走为上,决定突围,便高声喊:“同志们,冲一!”他第一个冲出南倒厅,往北跑到大殿前,被西便门的日军打一枪,子弹击中他的肚子,扑倒在院中。我和宋澄同志紧跟在理琪同志身后,也冲到院中,随即把他架进北大殿后面的后花园一丛高梁秸里。

雷神庙北大殿东头有个夹道,从那里向北转便进到后花园。我记得,后花园有个菜窖子,还有两丛高梁秸,东北角有个猪圈。后花园北边和东边是一堵高大的砖石花墙,下半截是石头砌的,上端是用灰色瓦对成一尺多高的花垛。花墙已经年久失修,有些砖石已经松动。花墙的东西长度比大殿长,南北长度比大殿短。我们刚进后花园时,花墙正爬上敌人,有的站在墙顶准备下来,有的刚露出半截身子。我们一阵猛烈射击,敌人全部被打下去,但宋澄的右臂负伤了。这时,宋澄同志喊着“冲”o我跳上猪圈墙,踏着猪窝盖,刚向墙顶探头,随即遭到敌人机枪一阵猛烈扫射,手负伤,整个身子倒下来。宋澄看向外冲不行了,再没让冲。这时,李启明到了后花园,理琪同志把自己的枪交给李启明,我们4个人在后花园里坚持战斗。我又爬上猪圈墙,从花墙的花垛孔朝外望,看清了敌人的情况:庙东北约500米的村头上,码着麻袋包,架着重机枪;正东300米左右有轻机枪;100米外有卧式双人掩体,等间隔约50米1个,每个掩体1支步枪、1支冲锋枪,交叉射击;花墙墙根下,也布有敌人。日军都戴着新钢盔,黧黑的圆脸蛋儿,中等个儿,身穿藏青色的呢子军服,方型子弹盒挂在腰两边皮带上,三八式步枪上着闪光的刺刀。这时,敌人的飞机还在空中转,我朝它打了5枪。战斗后,我从烟台来的人那里听说,敌人狼狈得很,好象是用老牛把飞机拉回去的。但是,具体是谁打的,不知道,反正是打下的,不是自己掉下来的。

雷神庙战斗,是胶东人民武装打击日本侵略军的第一战。这次战斗,我们没有手榴弹、没有炮。敌人也没有手榴弹、没有炮。双方都是以步枪为主要火器。但敌人有轻、重机枪,兵员也比我们的人数多几倍。可是,有些情况,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大家只想到日本兵来了,必须坚决杀敌。从战斗一打响,大家听从指挥,充分发挥各自为战的能力,从门窗朝外射击,形成交叉火力网,坚守着整个庙院。我们在后花园打下敌人的第一次进攻后,接连又打下敌人三次进攻。当时的战斗很激烈,那真是枪一伸就响。我原来那支步枪打得拉不开栓了,就换缴来的那支马步枪打。李启明在北大殿东头拐角处,轮换着用两支短枪朝西便门打,敌人一直未能进入庙院来。李启明很有战斗经验。大约战斗到第三个钟头时,我看到李启明左脸颊有血,给他包扎,他说是擦皮伤,不要紧。    后花园东半部中间有一个不大的菜窖子,进出口是方形的井式的,约有半人深。在菜窖的东南角,上面盖着一扇不太厚的旧磨。我们打退敌人的第四次进攻后,宋澄同志指挥我和李启明把那扇旧磨搬开,把理琪抬到菜窖子里。就在此时,理琪同志低声说:“要节省子弹,准备流最后一滴血”。在战斗间隙,我们还先后看望过理琪同志。把理琪同志安置好后,我把后花园北墙松动的石头拿下一块,稍经整理,便出现枪眼似的洞,不多,我只搞了一两个。我们开始反击了,可以瞄好准打庙外的敌人。  敌人连续进攻未成功,便统一号令放火发起第五次进攻。我看到庙院内乌烟瘴气,以为是敌人放毒瓦斯。后来听说,南倒厅有的同志曾想用小便把手巾湿了防毒。接着,后花园的两丛高梁秸也起火了。每丛高梁秸大约有一二十捆,敌人用两块白布,大概沾上汽油点着火扔在高梁秸上,燃起了大火。宋澄组织我们打退了敌人的第五次进攻。我站在猪围墙上,利用花墙瓦孔,瞄准敌人的掩体射击,每打一枪,凡是击中了目标,只见敌人两手一扎煞不动了。我们还用墙半腰处原来掏的“枪洞”,射击运动中的敌人。对墙根外的敌人,我们就用石头打,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石头砸在钢盔上的声音。

我们反击到天黄昏,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开始点灯的时候,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但无大风,雪花纷纷扬扬。大约9点钟,听到东北方向,大约在800米外,传来枪声,在空中呼呼响。这究竟是我们自己的人来搞里外配合夹击,还是张建勋带队伍来了,当时不清楚东北方向传来枪声前10分钟,雷神庙敌我双方均不开枪了,估计敌人准备撤退。那时,如果我们是建制班,组织一次冲锋,那就是个完整仗,战利品就是我们的。当时估计,枪声是从城东门外方向传来的,是张建勋打滑头仗。他可能了解

我们上午的战斗情况,走到半路回去了,下午知道仗打激烈了,而且天已快黑战斗将结束,又回来了。总之,在当时他有点爱国思想才来打日本鬼子,配合战斗是一种积极的行动。至于他以后坏了,那是他以后的事,我们是讲历史唯物主义的。

宋澄同志听到东北方向传来枪声,立即决定突围。我背着两支步枪和剩下的40发子弹。宋澄胳膊断了,李启明脸负伤了。宋澄安排我背着理琪,我的枪交给李启明背着。我们从西便门冲出去,不是从正门出去的,也不是爬墙出去的。我们出了西便门,先朝西南方向走,后又往南走。这时,理琪已不能说话了,软绵绵地伏在我背上,宋澄扶着我走。大约走了一二华里,遇着住家的,宋澄搞到一块门板,我和李启明抬着理琪走。往前走不远,又遇着一个村庄,此时理琪已不省人事了。李启明有经验,他说理琪不行了。我们看到一家临街的房子里点着煤油灯,进屋看看无人,锅里煮着萝卜丝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炕很暖和。李启明说:“理琪同志不行了。我看把理琪同志放在这里,等特委来人处理后事。”屋里没有人,可能是牟平老百姓曾遭受刘珍年、张宗昌混战之苦极其严重,见打仗都躲藏起来。我们三个人都负伤了,宋澄同志伤得很重,他看我和李启明的体力耗尽,难以坚持,便说:“把理琪同志安置在炕上,回去报告特委。”我们安排好了,便离开了那个屋子。第二天,我们回到崔家口,报告了特委。后来听说,理琪的遗体在群众场园的草垛里。

雷神庙战斗后,中共胶东特委用油印件通令嘉奖3个人:宋澄、李启明和我,决定每人发给一枚奖章(后未发)。同时,也通报了3个受处分的人。

在纪念雷神庙战斗50周年的时候,我作了首诗歌<忆雷神庙战斗>,用以纪念,也用作此回忆的结束语:

  特委决定进牟平  三军主力向西行

一夜跨过昆嵛山    天明攻克牟平城

理琪召开干部会    日寇飞机陆战队

两军激战雷神庙  我军反击敌溃退

1988年2月12日于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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