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毛腿”的故事(文/杜季伟)

沈坊前de 发表于2019-06-13 23:41:40

    1982年春天,我到微山湖去了一趟。

    我和几位当年的战友,在沙沟车站下车,沿着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信步来到郗山湾。乘上小溜船,泛舟湖上,望着那一湖浩渺的春水,历历往事,浮现在眼前,我们又啦起了当年流传的“飞毛腿”的故事…

    那是1941年初春,我们铁道游击队离开枣庄后,立足在微山湖区,活动在津浦铁路两侧,。

    有一段时间,敌人被我们神出鬼没的游击队员打蒙了,抓住我们的同志,第一件事就是脱掉鞋子,看看脚心长毛没有,要是没长,他们才放心。

    奇怪呀,看脚心长毛没长毛干什么呢?一点也不奇怪,这里有个故事。

    有一天傍晚,有两个人向湖边走来。走在前边的有十五、六岁,一脸孩子气,他叫王新义;后边的那个三十岁,叫孟庆海。这两个人都是我们的战士。孟庆海胆大心细,遇事不慌,打得一手好枪,百步之内,说打敌人的右眼,那子弹绝不会从左眼穿过去。王新义机智灵活,别看年纪小,心眼可不少,最善于随机应变。他两人经常在一块侦察敌情,每一次都胜利地完成了任务。这会,就是刚从临城侦察回来,返回湖里的。

    临城(今薛城),是临枣、津浦两条铁路的交叉点,驻有一个中队的鬼子,还有一些敌、特机关。鬼子经常从城里派出便衣特务,到湖边侦察捣乱。老孟和小王,就在敌人眼皮底下,沿着一条小路,很快就走到了一个叫小庄的村头。

    “庆海哥,你看!”正走着,王新义拉了孟庆海一把,指着前边说。

    借着朦胧的暮色,孟庆海仔细一看,见有四个人正歪歪斜斜地从村里走来,还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哼着下流小调,看样子,十有八九不是好人。

    “一定是特务!”王新义小声说。

    孟庆海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两人躲在路旁大树后,仔细观察。

    他们猜得不错。来的四个人,正是临城派出来的便衣特务。这几个家伙在湖边没侦察到什么情况,路过小庄,惨无人道地杀死了一家娘两个,正到临城“报功”。这功夫,来得近了,就听其中一个说:“弟兄们,等老弟一下,我拉屎。”

    “你不要命了,游击队到处都是,到临城再拉去吧。”另外三个说。

    “不行不行,快拉到裤子里了啦,等等!”那家伙说着,跳到一条小沟里去了。

“好,我们慢点走等你。快拉!别叫‘毛猴子’把你衔去了。”其余的三个说着,就来到孟庆海他们跟前。

    这功夫,孟庆海和王新义猛地从树后一步跨到路上,三个特务见眼前忽地飞出两条黑影,一下子吓慌了:“干、干、干什么的?”

    “干这个的!”孟庆海和王新义一扣扳机,“哗哗”一梭子子弹扫过去,三个特务倒了对半。正在后边拉屎的那个吓得“娘呀”一声,一腚坐在屎上。

    这里离临城不远,孟庆海他俩哪敢久留。上去摘下三个特务的手枪,也顾不得坐在屎上的那个特务,插进小路,飞也似地向湖边奔来。

    那个拉屎的特务,过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一看那三个人,早断气了,这家伙回到临城,向鬼子报告说:“弟兄们正走着,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两个黑影,打死弟兄们,摘了枪,又离地皮二尺多高,呼呼飞走了。我幸亏拉屎,要不,小命也没有了!那两个黑影一定是飞毛腿!”

    这之前,鬼子曾多次听说过铁道游击队里有飞毛腿,所以称我们为“飞虎队”。但始终半信半疑的,人怎么会飞呢?

    可是,这一回又有人“亲眼”看到了。

    所以,从这以后,鬼子抓住我们的同志,先看脚心上长毛没长毛——据当地传说,“飞毛腿”脚心都长一撮毛。好容易抓到一个,要再飞了怎么办呢?!

    其实,也难怪鬼子怕飞。有时候,我们的同志明明叫鬼子包围了,可就真的像会“飞”一样,安全脱险了。

    那时,在我们铁道游击队里,有一个叫曹德卿的战士。小伙子不高不矮的个儿,高鼻子大眼的,很早就参加了游击队。他从小在铁路边长大。跟很多穷人家的孩子一样,小时候拣煤渣,长大了在机车上帮工跑车,练就了一身扒车的好本领。不管火车跑的多快,他只要一纵身,嘿!就像燕子一样轻轻贴上去啦!至于他搞翻了敌人多少火车,真是记不清了。鬼子汉奸都知道游击里有个年轻如燕的曹德卿,恨得要命,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来微山湖区活动不久,有一天,他独自一人去执行任务,带了一支匣子枪,住在蒋集河北一个老乡家里。

    夜里,由于密探的报告,40多个鬼子和伪军把他包围啦!

    发觉的时候,敌人已逼近了他住的那所房子。他从窗户里借着微弱的星光一看,嘿!敌人好多呀,黑压压地围了一片。这时候,有一个伪军在鬼子的指使下向他喊话了:“我们侦察清楚了,就你自己,快缴枪吧!”

    要是一般的人,遇上这阵势,准毛了爪啦。可我们的曹德卿同志,不是那种胆小鬼。他料定鬼子一时不敢往里冲;就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把子弹袋扎在腰里,枪里压上了顶门火,心里想:“缴枪,老子缴你娘个蛋!”就仔细观察起来。他看到,离这房子不远,有一大片芦苇和野茴棵,只要能到了那里,就可以借着芦苇的掩护,向湖边冲去。那时,敌人就干瞪眼了。可敌人正有一挺机枪对着房门支着,要接近那片芦苇和野茴棵,难啊!

    敌人又喊话了:“知道你是曹德卿,别看爬火车有本事,这回老牛掉进枯井里,有劲使不上啦!快投降吧!”

    曹德卿心里骂道:“奶奶的,小舅子怎么连老子的名字都摸清了!”可他嘴里并没吱声。敌人听没有动静,便又大声喊:“你插翅也别想飞出去,不投降,进去捉活的啦!”他还是一声不吭。这时候,他心里也想了一个好主意,便不慌不忙地摸到门边,藏在门后,轻轻将门插子拨开,枪口就指向门外。

    敌人离房子更近了,屋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答答答!”敌人的机枪对着房门打了一梭子,一大群伪军在鬼子的指挥下,接近了门口。有四个战战兢兢地走在前头,天老爷保佑吧,但愿屋里没有八路,哪怕不要赏钱呢。

    那四个伪军端着枪走到门前,用手轻轻一推,门吱扭一声开了——这个八路也太粗心了,怎么连门也没插呀!要不,莫非跑了?

    伪军这么想的时候。曹德卿对准他们“哗”地打出了一梭子。枪口几乎提到伪军脑袋上,全栽倒了。

    紧跟在后边的伪军,“哇”地声扭头就往后跑,连架在地上的机枪也踏翻了。在后边的鬼子弄不清情况,被逃回来的伪军一冲,也哇哇叫着:“八路大大的有!”

    就在打出那梭子弹的同时,曹德卿同志一个箭步冲出房门,踏着伪军的身子,箭一般地冲进那连绵无边的苇荡。

    金色的太阳出来了,照着银光闪闪的湖面,照着微笑的曹德卿同志,也照着抬着伤兵、垂头丧气地返回临城的40多个日伪军。

    转眼到了1942年。我们铁道游击队有一个叫黄二的队员叛变了。这黄二家住临城,参加游击队前吃喝嫖赌抽,不务正业。他本想参加游击队后,一定会吃香的喝辣的,可来到一看,吃的是煎饼咸菜,喝的是稀粥白开水,还整天行军打仗,夜里连个安全觉也睡不了。情况紧张时,饭也吃不上,他哪能受得了呢!干了一段时间,虽经我们多次教育,这家伙还是叛变了,在临城特务头子松尾手下当了特务。

    黄二的叛变,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他了解我们很多情况,熟悉我们的活动规律,经常领鬼子“扫荡”我们。因此,我们不得不时时提防、日日留心,经常转移活动地点,有时一夜就得转移好几个地方,甚至不能进村,只好露宿在野地里或渔船上,队员们都很疲劳。当时,临城南边一里多路的古井,是我们经常活动的地点之一。南行的火车驶到那儿刚出站,速度比较慢,我们经常在那儿爬车。古井住的十有八家是铁路工人,他们了解铁路上的情况,很多是我们的关系。自从黄二叛变了,就不行了。他是临城人,对临城及其周围情况极为熟悉。一天三趟带着日伪军去搜查,使我们的活动受到很大限制。

    更可恶的是,黄二自从叛变后,带着鬼子疯狂抓捕我们的人。有好几个同志是被黄二领着鬼子抓去后,惨死在宪兵队里。

    对于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叛徒,同志们恨之入骨,早就想除掉他。黄二也十分清楚这一点,非常警觉,天一黑就躲在城里不出来。因此几次想除他,都没有成功。后来,我们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李云生同志。

 李云生是我们游击队里的锄奸能手,枪打得好。天上飞只鸟,他抬手一枪,就掉下来了。他曾亲手处决了很多罪大恶极的汉奸特务。提起他的名字,汉奸没有一个不害怕的。他接受任务后,经过侦察,发现黄二经常到古井去敲诈勒索。于是就带着两个战士,悄悄潜伏在古井村头一家姓宋的老乡家里,专等黄二到来。

    可是,一连等了两天,连黄二的影子也没见到。和他同去的两个队员有些急了,李云生说:“完不成党交给的任务,不除掉黄二这个可耻的叛徒,我们决不回去!”

    到了第三天中午,黄二果然来了。嘿,这家伙好大的派头啦!歪戴礼帽,身穿湖绸裤褂,斜背20响匣子枪,牵着一条大狗.,瞧他多凶恶吧,一进村就喊:“谁家窝藏游击队啦,赶快报告,老子有赏!”

    李云生一见,眼都气红了。心想:黄二,你要能再活一支烟的工夫,就算你狗日的命大!他猛地从那老乡家里走出来,喝道:“黄二,你不是要找游击队吗?在这里!”就在黄二回头的瞬间,李云生对准他,连开数枪,这个可耻的叛徒,连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了李云生脚下。

    等临城的鬼子闻讯赶来的时候,只有那条狼狗,舔噬着黄二胸前的污血……

    过了很长时间,我们有几个同志化装到城里去,还听街上纷纷传说,黄二是被“飞毛腿”打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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