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在海边玩。经常看到停泊在港口里一只
靠着一只数不尽的大风船，把海湾塞得满满的。一根一
根的大桅杆密集得像树林，每个桅杆顶上都有红色的
小风标。船夫们就靠着在风里抖动着的风标辨明各种
风，好决定是起航还是停靠，起航又是用什么风。如果
风不对或者没有风的时候，船夫们常常是皱起眉头。风
在船夫们的生活里是不可缺少的东西，因为他们是乘
风而来又乘风而去的。所以在我们那里的烧饼上面都
印着“顺风相送”。
风对船夫是最重要的，因之船夫对风也特别敏感。
有经验的人根本不用风标也能知道风向。那就是他善
于“看风’’。知道风就可以掌舵，俗语说“看风使舵’’。有
了这样的本领，就可以自由地航行在广阔的海上了。
去年古历十八日，很幸运的在海宁看了一年一度
的钱塘江潮，这是举世闻名的大潮，古来多少诗人都曾
为它吟诗作赋。这天观潮的人山人海，有南京、上海各
地的，还有远道来的国际贵宾，沿江几百里来观潮的真
是平常事。潮未来时江水缓缓地流去，潮来时，只见远
处白浪滔天，波涛高起数丈，翻翻滚滚，真如万马奔腾，
带着震天的吼声汹涌而来，江水马上为之倒流。岸边观
客欢声若狂，人潮江潮混成一片。浪头过后，就呈一片
汪洋，再就没有什么好看了。人群四散，要再看时只有
明年此时了。
我们乘车沿江边公路而返，车行十数里后，我们意
外地又赶上浪头了。又一次观看了这雄伟壮观的奇景，
我心里真是高兴极了，不由得从心里感谢发明汽车的
人，他使我们能够“赶浪头”，这真是古人所没有的幸
福。
“看风头”是船夫和渔民们在艰苦的生活斗争里锻
炼出来的本领，它直接关系到船夫和渔民的命运，生活
的温饱和生命的安全。
“赶浪头”我们可以多看一眼钱塘江汹涌澎湃的江
潮，使我们更爱祖国的山河，更爱我们伟大的祖国。
如果对待我们的生活也是“看风头”“赶浪头”那
就要不得了。可惜在生活里常碰到这样的人，在他们
身上常常看不到是非，看不出他们真实的思想，只看
到他们今天这样，而明天又那样——但是我不知道他
们为了什么？虽然有时候看到他们会“看风头”而生
活得很愉快，会“赶浪头”常走红运，但我愿意告诉
这样的人：“看风头”“赶浪头”是很危险的事，因为
我们的社会的风总是要把那些旧的渣滓和灰尘吹散
的，因为我们的时代的浪潮总是要把那些利己主义者
给淹没掉的。
(1959年因这两篇文章被打成“反党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