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调军区重返前线
巨西五大村的群众运动，经过两个多月的奋斗，已在中心开花，正全面扩展时，我意外地接到地委组织部的通知，称：平原分局（原冀鲁豫区党委和冀南区党委合并而成）调我，要我近日前去报到，拟派我到军区文工团任领导，随通知附来我的组织介绍信。既来调令，就得前往。想继续留在湖西工作，也需分局组织部批准才行。经两天准备，向群工同志交待完工作，带上轻装行李和随身武器（一把盒子枪、四颗手榴弹），骑上从县委借来的好自行车，看好天气，一早就上路奔驰。
从五大村到分局所在地（可能在平谷、莘县一带），路程虽只有二三百公里，但不能直走，路情复杂，还得穿过敌人三道封锁线，路上必须摸清情况再走。头一天午后，经巨野和郓城之间的敌人封锁线附近，我刚进村西头，敌人小部队就进了村东头，差一点儿就碰上了，幸亏发现得早，赶紧回避，扬长而去。单独在敌后闯荡可不容易，好在我曾于鲁西闯荡过一年半，熟悉地情民情，也有经验，故而不怕。
第三天，渡过黄河，过了阳谷，才找到分局。组织部的干部科长范瑾同志是平原分局书记黄敬同志的夫人，她待人真诚、平和、热情，耐心询问我的经历，还听了我要求继续留在湖西，愿在战争最尖锐的边缘地区搞开辟工作，甚感惊讶，还表赞赏。最后竟然同意了我的要求，给我开了介绍信，让我返回湖西。在抗日战争进入决战决胜的紧要阶段，搞文艺宣传工作，因环境所限，确实难有作为。我遂了心愿，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一路高歌，顺利地奔回湖西，到了五大村。同战友们欢聚了几天后，才回中心区，向地委组织部报到。在等待分配的短暂几天，回到部队，同老战友的欢谈中才得悉，湖西情况有了很大变化。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当时湖西复杂的斗争形势。在抗日战争期间，蒋帮国民党始终没有改变其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政策。1944年五六月间，苏北、湖西的国民党拼凑了十多个所谓纵队、旅的土杂顽军，在我湖西根据地周边地区蠢动、蚕食、捣乱。
根据中央指示，为策应我太行、太岳部队向南挺进，并配合新四军四师向淮北地区发展，决定由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委罗荣桓统一指挥鲁南、湖西部队，组织微山湖反顽战役。向盘踞在微山湖区阻断我湖西与鲁南交通的顽军发起进攻，以便彻底扫除这些反动渣滓。
7月底至8月，我军主力向东挺进，插入顽军纵深之内，打入其心脏，攻心打援，致使其首尾难顾，我军则在运动中勇猛歼灭之。我军的突然出现，使顽军惊恐万状，四处乱窜。我鲁南部队歼灭了顽军37纵队胡子新部，生擒胡子新，还歼灭马广汉部。我湖西部队攻克沛县、鱼台县边的姚桥，全歼顽军35纵队丛维三部，生擒丛维三。我主力部队又围攻驻守沛北中心的顽军主力36纵队张开岳部，歼其大部，仅张开岳率少数亲随逃脱。接着我军再挥戈南下，围攻黄体润部，毙、伤、俘顽军团长以下四百余人，仅黄体润及顽军苏北九区专员董汉槎率部逃窜。
第一阶段战役胜利结束09月下旬至10月又展开第二阶段的战役，由冀鲁豫军区副司令员杨勇统一指挥第八军分区曾思玉部队和第十一军分区（即湖西区）王秉璋部队向丰、沛、萧、铜四县地区的残余顽军展开新攻势，采取“挖心、断头”以震动全线的战术。首先集中主力向铜县北边顽军耿继勋部一千八百余人所防守的号称“新徐州”的最坚固据点李楼围攻。同时对其外围据点陈老家发起强攻。第二天，先攻克陈老家，击毙耿部副司令郝春图，全歼守敌，缴获武器甚丰，沉重打击了耿继勋的气焰，动摇了其军心。第三天，猛攻李楼，黄昏，耿继勋从秘密地道突围，被我歼灭一部分。我军继续追歼逃敌，杀得耿顽溃不成军，所剩无几，逃至滕县以西。最坚固的李楼都被攻克，其他顽军都大为震惊，相继逃窜，我军乘胜追歼。张开岳残部逃至滕县附近，．董玉珏、黄体润残部各五百余人逃到丰县城关，依附日寇。同时我军第21团三个连长途奔袭流窜陇海路黄口车站附近马楼的顽军董汉槎部，活捉董汉槎以下五十余人，．砀山保安旅窦雪岩部也被我击溃，向我投降者三百余人。
讨伐国民党顽军战役历时两个月，歼灭顽军一万一千余人，其余三千七百余人流窜于陇海路南北敌占区。随着这一重大胜利，我们新开辟了沛县、华山、沛铜、砀山四个县，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
华山任职开辟边沿
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我回到了湖西区。新开辟的县正急需干部，地委组织部长陈璞如同志见我能回来，颇感意外和高兴，就将我分配到华山县任县委民运部副部长兼县抗联主任。一九四五年八月我被升任民运部部长。
华山县是湖西区人民政府在抗日战争进入决战决胜的阶段，为了适应尖锐复杂的斗争形势的需要，将沛县和丰县南部各两个区，加上砀山县一个区组合起来的新开辟的县。丰县东南有个华山镇，故起名华山县。华山县位于湖西区的东南边缘，濒临战略要地徐州，有如一把利剑直插敌伪顽心脏。这里不仅有敌伪顽的重兵驻扎，还有国民党长期盘踞的社会基础，稍大一点的村子都有国民党和三青团的组织，地富顽固势力盘根错节，反动势力相当雄厚。我们主力部队来了能东闯西闯，攻打敌人。主力部队一转移，人民县政府能活动的地面不大，大部分还是游击区。要打开局面，真是难上加难。尤其是民运干部，要开展工作，就必须孤身虎胆，深入基层，串门人户，访贫问苦，发动群众。我们身在明处，敌人却躲在暗处，故而挨黑枪打的风险很大。
为了简明扼要，下面仅引用我给爱人的书信，以更生动真实地反映当时艰苦斗争的概况。
第五封信
时间真是像开足了马力的“马达”，快得令人惊叹呀！接到你的来信是在十天前了，当时正值魏庄掀起一个反敌特、官僚地主，综合性的大民主斗争的前夕。那是十来个庄、两三千群众的大联合斗争，也是华山县空前大规模带有政治意义的战役性的大斗争，这斗争的胜利影响着华山县的群运走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现在已有两个区、四五十个庄的群众开始行动起来，有些庄子已经过了三四次的斗争，青、妇、儿、民兵各种工作都逐渐活跃。
由于克服了包办代替，大胆放手地让群众去干，因此群众的讲理会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撕破脸皮、面对面地干。同时，因文化水平略好一点，启发也较容易，青妇儿的工作也带起得较快。另外，因这里的阶级关系的悬殊，一般还不亚于单县，斗争果实的数目也大，一个月中已获得了几十万斤的果实。
在走群众路线的分果实中，我们得出一些新的经验：在群众自己讨论中意见分歧：中农要求均分；贫苦群众要求按穷富分；积极分子强调按热心不热心分。结果是三种意见同时采用，把全部果实分作三股，提出十分之一来均分，十分之四五来按穷富分，十分之四五按热心不热心分。后两股中又分出许多具体的等级。这样分的结果，大家都很满意。从这里看出这样几种意义：第一股（小部分）均分能起扩大农会的作用，多一人多一份，弟兄爷儿几个的都会全在会；第二股按穷富分是照顾到基本群众的利益，又提高其积极性；第三股按热心不热心分是起了积极性的竞赛，向工作模范逐步看齐。中农、贫农对农会工作都积极起来，这样解决了过去对穷富与积极两个问题的矛盾，否则，过去说又穷又积极分得多，那么穷但不积极，或积极但不穷的就很难划定出一个明确的标准，也就容易引起意见纠纷。如单给积极的“功臣”提奖的话，那么容易使多数群众望洋兴叹，认为得奖的只是少数几个人，咱怎么也不中，以致少数积极分子跳舞，多数群众随大流。关于这些材料以后可能在湖西大会上再详谈。
华山的群众工作因顽根深，环境不够十分平稳，工作中的难题更是复杂，再加以干部不多，有经验能单独坚持重点的干部更少，因此我不得不给几个重点多方面照顾，亲自下去示范。这样一来，对自己的锻炼和工作经验的积蓄，比起巨南时更要大得多。
可是时间对我不要说一两个钟头，就是一两刻钟也苛刻得很。本来有些工作问题需要上分会去跑跑的，但这里的工作又把腿缠得那么紧，一点也松不开，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有时忙得时常在深夜，手握着日本六轮子在昏黑的原野上赶路，忙着到外庄去布置斗争。工作啊，真是说不出的紧张、兴奋、愉快，虽然有时也略微有点儿危险性，可是这更适合我的口味。
1945年1月 我到华山县工作4个月
第六封信
群众打破了几千年的枷锁，猛烈地在翻身，阶级间仇恨的烈火是越烧越大，加以华山县过去是丰顽的老窝，一些官僚地主的不法罪恶、残酷毒狠的恶霸事迹，更激怒了群众斗争的决心。但同时这些地主有些是和城里钉子上的汉奸顽固不是亲戚朋友，就是拖丝连藕的总有点儿关系，于是他们为了维持自己统治地位，便不择手段地勾结伪顽，组织突击队、暗杀团、杀鸡队（这里群众误传农救会为斗鸡会，故有杀鸡队之名）来威胁镇压群众，企图杀害我村干部及抗联干部，而近来竞成为事实爆发了三次。这种突然事变，第一次在五屯区周宅子，我们几个抗联同志被华山的伪军堵在学屋内，幸亏跳了后窗才跑脱。第二次潘杨庄地主领来了伪顽军，企图一网打尽该庄的村干部，幸得村干开会不在家，只把他们的兄弟拉走了（但我们也迅速地把地主逮捕）。接着伪顽军七百多人进攻，烧了鲍庄村干部的房子。这还没啥，最厉害的是前几天晚上，城里汉奸几百人带着机关枪到魏庄劫走了被取保外押的斗争对象李洪林，我们有五六个同志也被堵在房子里，六七个汉奸挨个用刺刀刺。可是说起来也真笑话，汉奸队也真草包到极点，我们的干部全部挣脱了，强冲出来，仅四五个同志挂了轻花（你的同学方效力被刺了几刀，但仅是腰上刺破了点皮，不到两天就痊愈了。李印堂跳墙跌伤，现在也好了。还有两个男同志也是轻花，只有一个女同志手掌上中了枪子儿，略微利害一点儿）。那天我在县里开会，没有摊上，真是幸运。
虽然经过了这样几次事变，我们并不恐慌，群众不但没懈劲儿，反而越顽强，斗争是越来越尖锐，工作更是越来越有趣啊！
你不要为我的安全挂心，这并没有武工队的生活恐怖危险，对付这些事的常识我也不是外行。
1944年冬 我刚到华山县不久
第七封信
正当几百民兵、几千民夫，乱轰轰地大集合以配合主力出动黄口战役的前一刻钟，你的信……落在我的手里。……使我在三四天的前线艰苦战勤任务中丝毫没感到疲倦。
从前线回来后，我们根据这次总动员的群众顾虑与国民党特务的破坏活动，由效斌同志编了一个剧本，’然后再由现实的活生生的人物来演。在排演中，又经大家——伟大的群众力量的修改，结果，演出的成绩很不错。
由于战勤任务的繁重、民兵营的集中训练以及导演话剧的牵掣，我们八月底的约会期便不得不宣告破产To
从9月份开始，同你们一样，我们又接到了一个紧急繁重的扩军任务。为了扩大参军的影响，我们又决定以五六天的时间把成功的参军剧《过关》突击出来。又要扩军，又要排剧，真是够忙的。然而，这又是多么兴奋愉快呀。现在，我们除了经常性的工作以外，还有相当大的力量来演大剧，组织大晚会，这一点也许会使你惊奇吧。确实，现在我们的干部力量是相当的富裕了。可是由于整个工作大大落后新形势的发展，因此，扩军工作真是存在着很多困难。这些困难的克服只有靠我们加倍努力吧。
1945年9月4日 于宋楼
第八封信
你一问到扩军工作，我就感到惭愧，成绩确实太差了。这主要是县里对扩军工作的实际领导不够注意，再加以区干部的思想紊乱，没好好打通，时间又仓促，一直到9号以后才推下去。当然客观条件也造成了许多障碍，例如黄口没有打开，战勤任务的繁重。在9号以前，每天都去破袭。接着中央军何柱国部进占徐州，顽军大肆活跃，数次突击到我中心区附近，打死村干，烧房子，更不巧的，偏偏在这时候，上级又把在华山县同群众较有联系的、在群众中威信较高的21团调往军区，整个苏北没有了主力，干部、群众思想上都紊乱恐慌，国（民党）特（务）的政治谣言攻势惊人，使扩军工作遭受了莫大挫折。不少新战士送来后，情况一变，不辞而别了。另外，县里的干部分工不科学，一个干部挂几个牌子，结果什么也做不成。我上半个月的工作吧，又是战勤，又是民兵营、排剧，还得扩军，什么都搞，什么都搞不好。这次总结了这些经验教训后，估计下半个月可能转变好一点。但情况的变化是难预料的。这里群众的变天思想很浓厚(21团走的影响最大)，顽军的社会基础又深，工作确实是存在不少困难，然而这些困难总得设法克服它。写到这里，西北突然又传来一排枪声，大概是顽军又来突袭了吧。
1945年9月17日夜草于宋楼
第九封信
今天下午意外地接到联办的紧急来信，叫我明天启程到军区出席总会召开的新地区群运干部联席会，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正好趁此机会舒畅这半个月来特别紧张缭乱的脑筋与郁闷烦杂的心怀，观光游景，瞻仰鲁西南著名古城一菏泽，更能学习许多别区不易得的宝贵经验。
由于明早就得出发，因此赶紧结束这两天来夺去了我大部分精力的重要特务线索，配合公安局到新庄去逮捕两个威胁活动村群众，抢走了六支枪，勾结敌人抢走我们公粮的特务。果然，没落空，同时很快地审问出了大部分情况，这对开展新庄今后的工作是有决定意义的，又该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
然而，坦白地告诉你，这仅是一个小的胜利。这半月来，在反特务的战线上，我们是吃了不小的败仗，叛变了六七个村干部，抢走了十来支枪。最叫人头痛的是我们寄存的公粮大批地被敌人拉走了。甚至当县政府住新庄时，离新庄仅半里地之门楼叫敌人用大车拉走了粮食，我们还不知道。真是特务密布，应付不及。反动派的下层基础比我们还深厚。从分析敌人的拉粮中，我们更深刻地明确一个重要的经验教训：狡猾的敌人也学会和群众利益结合的重要性。他们威胁群众把我们寄存的公粮拉走，并答应以此来抵他们的粮食，剩一部分还允许群众抢分，当然，抢分的也仅是少数的兵痞流氓，大部分群众仍得不到。但从此看出，和群众利益结合是多么的重要，阶级敌人尚且懂得这一点，我们是更有加倍抓紧的必要了。从此，我也更体会了群众不发动或发动不充分，一切工作都有垮台失败的危机。
从新庄归来时已是皓月当空。一到家，许多繁杂的事务又摆在眼前……交待工作、干部问题、集合材料、党的小组会，一大串地拥挤过来，一切完毕时已是三星正南。
你知道在沛城又一度被反动派侵占几小时后的几天吗？那时，我们这里的环境很动荡，但幸得战争动员令来了，反动的凶焰才压抑下去，同志们充满了疯狂的热望，期盼着我们野战军的光临。然而不巧，在这当儿，停战协定的通告来了，大家像泼了冷水，凉了半截，从干部到群众都怨声叹气。我想，你听了一定觉得奇怪吧。也许在你们那里是欣喜欢乐地庆祝这和平的到来，但我们却不感冒。当然我们也懂得从全局着眼，和平到来对我们是有利的，不过在斗争前哨的华山县，停战协定的意外之快是和我们这里的切身利害不相符合，因为直接危害着我们的反动派的巢穴——新圩子（耿顽）、徐庄（丰顽）并没有除掉，突击暗杀仍然难免再来。群众很久没看见我们主力的影儿了，说我们的战争动员是吹空，变天思想丝毫未除，村干部生命仍然暗受威胁，而恐慌工作中困难的重担较前有增无减。因此弄得大家精疲力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村干部的思想仍然未能彻底扭过来，真是燥人。这种对停战与“和平到来”甚不感冒的思想与现象，当然是从局部利益着眼的，但从这里也可看出边沿地区干部群众思想动态的特点，可以和中心区对照一下。
这次会可能要成月的时间，据说这个分区仅去一个代表，真万幸摊到我身上。
1945年9月18日夜半
第十封信
今天我们在范集又开了一个追悼被害农会长的大会，群众情绪很不错。同时，昨天晚上又三处枪响，一处全庄被烧光，斗争越来越尖锐，但这是意料中的事，不足为怪。同时在这样尖锐的斗争环境中，工作也更有趣和紧张，对干部的锻炼也更好。
1945年10月23日晚 于宋楼
第十一封信
本来我不准备把这惊心动魄的遇险的消息告诉给你，免得你替我多担许多心。但我想你早晚会听说的，那时你可能会见怪，同时联想到你是有坚毅的理智，不会为此而担忧，所以索性告诉你吧。
就在我向你写信的这个房里，昨天晚上的这个时间啊！险境真令人难以设想。我真没敢料到会再有向你写信的这一天，会仍然地活在人间。在死神的掌心我又一次跳起了有趣的恐怖的舞蹈，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跳得更激烈。不过请你放心，我仍然胜利地跳出了死神的掌心，愉快、顽强地继续着真理的使命——向万恶的阶级敌人搏斗。
阶级敌人是最阴险毒辣的，丰县的阶级敌人——黄体润是更清楚群众的发动是他的致命伤，因此对我们也就加倍地重视了。在前十几天，他们曾以营长的职位来利诱分区洋烟公司的一个同志来搞我，但幸亏那个同志立场坚定，将计就计地反把那个活动他的特务打伤，活捉过来。这次为了开展新地区的工作，研究如何搞雇佃贫运动结合扩军的经验，我们县抗联移到王岗集来坚持重点村的工作。黄体润的视线也随着转移过来，说： “只要搞垮王岗集，陈楼区就完了。”他们很自动地派了三个警备员（武装特务）来跟踪我。武工队的经验对我的作用真不小，，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于是便下本钱来突击。在千多顽军进攻我们西南大门贾庄、范集而又被我们击退了的第三天——昨天（十一号）晚上，我们常戏言的预料竟成了事实。也怪我们一时疏忽，敌人不知如何地爬上了我们住的堂瓦屋紧接相通的炮楼上，从上面投下手榴弹，轰然的爆炸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接着又是十来颗手榴弹，房子像是在暴风雨之夜，电闪雷鸣般地震动着。你一定意想不到我是多么沉着，连所有的同志都惊异我的沉着。我起来后，先把匣子枪内的子弹补押足一条，然后再穿上衣服，穿上鞋子，又把刚刚套好的新棉衣穿上：因为那是你送来的布做的啊！这时忽听到屋顶上叽哩呱啦的揭瓦声，决心在我脑里飞闪，一秒钟也不能犹豫，唯一的出路就是冲。打开了门，顺手扔出颗手榴弹，领着同志们向外冲。冲到西院后墙上，相距仅十几步的敌人开了两排子枪，炸弹在院子里爆炸开花。我迅速地紧贴着墙根，猛听得后边张秘书“唉哟！娘呀！”一声倒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神力，我一手猛推，把秫秸垛也推倒了，从第二个秫秸垛上飞穿过另一个院，一个院又一个院，一人多高的墙头，一翻就过。到了靠西场的最后的一个院，一看，西北有几十个敌人向东边冲去，他们刚一过去，我们毫不犹豫地翻过墙头向西门冲出去，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不行，战争真是科学啊！也真有趣，西门没敌人。我们跑了一二百米，便站住回头望望。呀！熊熊的烈火照红了整个王岗集。炮楼上的敌人仍在高喊“妈你个疤，快缴枪。”仇恨的怒火在我胸中燃烧着。清查跟出来的同志，一个通讯员、一个伙夫，还有一个你的老同学李正瑞同志穿个裤衩，光披了个从老百姓院里拾来的小孩的半大袄，那副样子不禁令我好笑起来，但一想少了几位同志，又发愁着急。我们又向西走了一里地，正瑞同志说他脚上被弹皮擦伤一点，赤着脚，我赶紧把手巾撕了，叫他扎上，把鞋脱给他，把单裤夹袄也脱给他穿上。停了一大会儿，火越烧越大，我们只好走到南十二里的宋楼去。地里的豆札蒺粒刺伤了脚底，但并没感到很痛。第二天为了稳定群众情绪，我又毅然地返回到昨晚的战地。调查结果，我们的张以顺秘书和周玉如同志英勇牺牲，另一个男同志和三个女同志被俘。黄区长昨晚碰巧回家过夜，和他的通讯员共同被俘。区中队副的弟弟也被俘。钢枪队长受伤被俘。他刚娶的新媳妇被烧死。损失实在不小。但幸喜钢枪队的情绪依然没泄劲，今晚还开会讨论如何整修炮楼子，如何继续地干呢。
在这头一、二班换岗的时候，在同志们呼噜呼噜的鼾声中，在这昨晚被袭击的同一个房间，同一个时间，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下，昨晚的情景在脑中恐怖地复演着，真像一场恶梦，一场紧张的玩笑似的。
我最亲爱的冰，请你决不要为我担心，在部队中锻炼得来的一些战斗经验会使我战胜阶级敌人驱来的任何死神。为了革命，为了你，我会顽强地活着，战斗着，直到胜利。
再谈。
毅1945年11月12日深夜在疲乏万分下，字写得潦草，难认，请谅。（告诉你，这两张纸还是在抽屉里叫炸弹炸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