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土改(陈国儒)

17458 发表于2020-02-10 15:02:11

   1947年5月,孟良崮战役期间,正在战地采访的我,炮声隆隆中赶到一座高山下,月色中仰望峦峰,那面孟良崮坡顶上,石垛的“优待俘虏”四个特大字十分抢眼。我指着标语正与护卫我战地采访的战士打话,猛听得有人叫我:“记者同志,记者同志!”我急回身,见一位军人身挎短枪,离开行进队伍跑过来,紧握我手说,“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你,咱太高兴啦!”我一下没认出:“首长是……”“啊呀!啥首长,咱是王大力呀!”“啊!你是大力同志?我可被你军人装束朦住啦!”“不不,”大力身旁战士道,“没朦记者,他是咱连首长。”“哦,”我接着问道,“那敢情你们村民兵升主力啦?”“对,”那战士道,“国民党反动派重兵闹来,地主老毒蝎凑乎了好几十还乡团回村倒算,咱黄河崖村干民兵来了个黑夜包饺子,漏网的没几个,连老毒蝎在内多半见阎王啦!”我连声称赞,又问:“你们啥时升主力的?”“一月前。”大力道:“啊呀呀,对不起,”他转身指着满山沟前移的俘虏:“张灵甫给咱三千,咱得去检查,执行押送任务。”我望着他跑去的背影,脑海里浮现着半年前,这位受尽地主老毒蝎残酷剥削,在土改暴风雨中成长,阶级斗争中掌握印把的苦人儿!

  访贫问苦

    黄河崖地处沂蒙山区南麓,是进出大山的要冲。全村二百多户,七百来口。全村好房、好地、好山、好水,全被逃在城里地主杨琪——老毒蝎霸占,八成贫雇农沦为他的佃户、长工、牛羊倌,生活在火坑里。国民党反动派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前夕,我随土改武装工作队进驻黄河崖。十名队员分为五组,我跟方队长住到战地相遇的王大力家。山坡半他家那三间蜗牛屋至今还留下印象:

    棱石垛屋墙。枯木压草顶。柴门绳栓绑。檐低人半头。午后,门前贴墙根,蹲着位看上去有把年纪的老汉吧嗒吧嗒闷头抽旱烟,他:

    戴顶十花九裂遮风帽,穿领千补万衲御寒袄,束条半连不断勒腰绦,着双色败面绽山僧鞋。方队长近前叫道:“大爷,你……”他霍地立起:“啥啥?咱咋配?”“啊阿?”队长不好意思道:“原来是兄弟。”“咱穷得叮当响,也不配。”“哪里话,”队长紧握住他手,“闹革命才参加了八路军,咱也曾是裤子着不上的地主家小羊倌呀。”大力激动地拉住队长和我进内坐,说:“木凳该不起,委屈兄弟坐石礅啦!”

    坐下后拉了好久,大力那口子在一旁小方桌上搁了叠糠煎饼,一盆煮辣椒,一钵“玻璃糊”,大力想叫我们吃,嘴摆动又张不开口。队长明白他的心,起身道:“兄弟你全家用吧,我们那儿备了。”我跟队长出来,走到村外问道:“队长,你说……”队长忙摆手:“你不见,桌上几张糠煎饼,我们吃了,他家三口子咋够?”“嗯嗯,”我应道,“只怕大力以为我俩嫌孬呐。”“有可能,以后会说清的。”队长问我:“跟大力谈说中,拉到土改他不答茬儿,为啥?”我说:“我们不是了解到,老毒蝎在城里通过狗腿放下话,哪个穷小子跟八路闹土改,就领大军来砍谁的头,我猜测他有疑虑。”队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得搬掉他思想上这块疙瘩石。”

    夜里,我们睡在大力灶间草窝里。肚子饿得唱大戏,翻来覆去难入睡,迷糊了不久天亮了。大力带了7岁的儿子,拿了砍刀,背上大筐,卷了搁在墙边石礅上的糠煎饼,边吃边上后山砍柴火。队长捅捅我,我急忙爬起,一同着好衣,因昨日啥也没进肚,饿得不行,迭不得跟大力媳妇招呼,也在那一人卷了两张糠煎饼,边吃边追上后山。大力见我们追来,吼道:“风大天冷你们来干啥?”队长道:  “兄弟父子着得比我们少,倒不害冻?”“不同,”大力说,“咱跟咱小子闹惯了,没事,可……”队长说:“走吧!数九冬天,破衣烂鞋,雪里冰里,给地主整这闹那……”“好好,”大力说,“你行你行。”接着指着前面满坡荆丛:“咱砍,你俩跟咱小的搬了装筐。”他脱下千补万衲御寒袄,挥起砍刀,一丛丛荆丛倒下。不多会,他满头冒热气,拿下十花九裂遮风帽,反扇起风来。我俩同他小的把大筐装得像小山包。没装下的,我俩解下绑腿,整个两大捆。太阳偏西了,大力背了大筐前走,我俩各扛一捆跟后。到了门前,大力、队长看上没啥,我可累得够呛!我撂下柴捆,移着两条又酸又木的腿,咕碌一下倒在灶间草堆上了。队长怕大力发觉,第二天不让我俩上后山帮砍柴,赶来向我打手语,我会意地爬了起来。

    第二天更早,队长听到动静,跟我惊跳起来。大力带他小的已走出老远啦!因昨夜冷,我俩是合衣睡的,拔脚就追。大力那口子手拿糠煎饼叫:“同志呀,帮咱整柴火,老饿着肚子咋成?来,带上吃。”队长把大力那口子手上糠煎饼全拿过:“嫂子,没见昨夜石墩上煎饼少了一叠,两个三只手饿得着?”嫂子笑不语了。队长说:“咱俩吃的暂赊着,以后一起算。”“瞧同志说的,替咱出力用还?”嫂子的声音,还在耳边响,我俩已去了很远。大力对我俩动情地说:“同志呀,大力今儿摸黑上后山,想撇开你们,可又跟来了,大力心里过意不去呀!”队长道:“兄弟,一家人咋说两话呀?”我想着,看来通过劳动,我们跟大力感情上融合一起了。这次比上次整得快,柴火弄得差不多,午后就回来了。我今儿比昨日好多了,腿不咋酸痛发木了,跟队长去各组兜了圈回来,嗬!小方桌上放满了:一瓦盆红面肉圆子(捣碎的肉骨头和高梁面子做成的),一撇子豆面子蒸山芋藤(山芋收锄前,乘青将藤先割回,切碎晒干,收装大筐里,冬春充口粮),我见了有几分眼馋,不觉累了。队长客套一番,拉我一齐就坐啦!大力举着筷子,连叫我俩吃。队长说,“兄弟呀,说一家子的,你家日子紧巴,咋可……”大力说:  “咱的队长呀,这些是啥?都是不上台面的。”可我馋提前动筷啦,好大红肉圆个挟进嘴里,嚼了几下,“哎呀”,几乎叫出声来,咽又难,只得囫囵吞下了,大力见我不伸筷了,又夹了三四只到我碗里,我推不掉,又只得囫囵吞下啦。豆面(很少)蒸山芋藤,尝了一下倒还行,连吃了三大碗。大力道:“行,记者同志整成咱的肚皮啦。”这使我想到,要和贫佃农感情上融合,不但要过好劳动关,还要过好生活关,才能报道好土改。

    入夜,大力抽着老旱烟来到灶间,我们已躺下,忙爬起,大力一把按下道:  “别别,咱来跟同志闲嗑的。”他草铺边坐下:“队长呀,怨咱了吧?几次跟咱谈到土改,咱总没答理,可心里咋不想有自己的地呀!”“知道知道,”队长说,“兄弟这里(指头)……”“对对,”大力说:“队长看得准,咱跟你抖心底啦,咱这里(指心)闹着……”队长说:“老毒蝎城里放来话,谁跟八路闹土改,就领那边来的大军砍谁的头”。“对对,”大力说,“穷哥儿怕,咱也那个呀。”队长说:“兄弟想过不?这正是老毒蝎希望的。兄弟不是不知道,红色沂蒙山日本鬼子当年啃折牙,里边的八路军越战越壮大。”大力连点头:“没错没错。”  “当然,”队长说,“天要滚来乌云,咱们搞了土改,老毒蝎会闹还乡团狗仗人势回来倒算,可他有多少人?咱们有多少人?咱们超过他几十倍的穷兄弟团结起来,有红色沂蒙山撑着,斗起来谁的头落地?”大力站起道:“队长,你说的使咱心开窍哇!你们甭走啦,扎在咱黄河崖!”队长说:“兄弟,咱们是要扎下,土改种播下,开花结果,跟咱们几个扎在这强不可比!”“同志,大力听了新鲜哪!”他贴队长躺下,“说吧说吧”。

血泪控诉

    经过十天访贫问苦,扎根串连,从各组汇报情况看,队会议认为:贫佃农发动起来了,对工作队像王大力那样掏心吐肺了,都渴望有自己的地,夺回老毒蝎霸去的命根儿,不吓变天了。队会议第二天,决定开控诉老毒蝎罪行大会。通知一下,扛锄头的,肩铁钯的,荷棍棒的,都早早地挤满会场。会场四周墙上树杆上贴着大标语:“跟共产党走,铁心闹土改!”“咱们农会掌印坐天下!”“清算老毒蝎欠咱祖辈血泪债!”第一个上台控诉的就是王大力,他泪下如雨呼喊:“爹啊!你死得惨啊,娘啊,你领小妹外乡乞讨十多年音信绝,还活在人世吧?爹啊!你英灵地下听儿伸沉冤啊!娘啊!小妹啊!今儿咱要掀翻压得咱死的死、逃的逃的封建大石山,算回老毒蝎坑害咱两辈血海账啊!”接着他数落开:他爹租种了老毒蝎50块岗子地,每块都夹在石缝间,大的跟他那屋座基大不了多点,小的比不上碾子盘。老毒蝎强作十亩地,规定每亩年交五斗谷,总共五担谷。好年景还凑和,落个担二八斗对上糠菜度日月。可十多年前,老天瞎了眼,闹了大旱灾,颗粒无收,拿啥交租谷。他爹看全家饿得死里煎熬,压着性儿去求老毒蝎,要求宽限缴租谷,再借二斗度命粮。老毒蝎阴笑应承着,叫管家主立了借据,他爹摁了手印,背回谷。不认字的他爹有几分宽心,可请人一看借据,天哪!他爹犹如五雷轰顶,错死过去,原来借据上写的借了一担二斗谷,每年结算,还不上利滚利。借的一担二斗谷到年二还三。他爹苏醒后,大口吐血,“老毒蝎!你坑杀咱全家啦!”不几日过世了。他娘捧着一对儿女哭得死去活来。待他爹下土后,他娘留下二斗谷,背他小妹外乡去乞讨,他被老毒蝎整去当长工还租谷,连当了5年牛马,还没还清。大力说:“乡亲们,咱真糊涂啊!前阵还吓天变呐。八路领咱闹革命,伸大冤,刨穷根,分田地,坐天下,大家抱成团,对付只把老毒蝎,闹不过?像咱爹,唉,冤仇没处发,只有死啊!咱娘,咱小妹……”

    大力声哽咽,李老二奔上台接住说:“大侄啊!你把老汉心头结解开啊!”这位六十开外下中农,工作队进村后掠眼就避开。穷兄弟蹲在向阳墙根抽老旱烟谈论土改,跟老毒蝎清算剥削账,他指指头:“当心!”急步走去。这时他问自己:“咱那不是当了老毒蝎嘴巴?浑,浑,咱李老二浑!咱要像大侄,跟八路闹土改,不能任老毒蝎再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往死里整!”他说,他家祖上留下三亩平展地,旱了能灌溉(山上有道泉水流经地头),涝了能自排,平常年景每亩可年收三担谷;加上租种老毒蝎二亩孬地,交了租谷落担把。一家八口子,青黄不接对付些糠菜,日子还过得去。哪知大祸临头,一天老毒蝎的两条狗腿子,扛着白布裹着一只死猫,放到李老二床上,翻出他家好被盖上。李老二阻挡问情由,狗腿子不由分说揪住打,喝骂:“还敢张嘴?老爹吩咐,这猫比你命金贵,你打死得命来抵。”那时,李老二被打得瘫在地上,全家哭得跪下求狗腿子别再打。狗腿子说,饶一死,行,可老不死得举丧,当自己家祖去世一样安葬;他那三亩好地归狗腿子主子,算作死猫身价抵偿。狗腿子身上掏出字据,揪住昏迷李老二摁了手印。在李老二昏迷的几天里,狗腿子强进他家,要家人把死猫移到正屋,点油灯,供饭菜,披麻戴孝守灵。又强迫做了棺材,大敛,下葬,请和尚诵经超度。李老二苏醒后,想想地没了,家毁了,打后咋活呀,不如死,可又不甘,多年也不敢吐。工作队来了不摸底,上了老毒蝎城里放来话的当,说:“咱心里怕还当老毒蝎嘴巴。”他哭叫:“老毒蝎!用只死猫栽害咱,夺去咱的地,差点夺去咱的命啊!咱还怕个啥?挖掉老毒蝎这穷祸根,迎土神爷回家,掌大印做主人才是咱们翻身阳光道,咱跟住大侄上!”

    “好!老小弟,咱70,长你快十岁,闹土改,过上人日子,不拉你后!”租种老毒蝎六亩岗子地的周大爷第三个上台控诉。他满面老泪说,那年大旱灾,他儿子儿媳管老毒蝎咋催租谷,硬藏下几斗谷让他爹和十五岁女儿度饥荒。常是呀,他和孙女儿总是吃谷面和糠菜,他儿子儿媳背里吞深山整回的野菜和树皮,没几日,人浮肿,头鼓绷得像大玻璃球,皮开裂流黄水,折磨得不成人形,死了。周大爷手抓心窝,痛苦哭喊:“咱过去认为是自己命注定啊,哪是啊,是老毒蝎榨干咱血汗,夺去咱儿子儿媳命的啊!”他说,他儿子儿媳死后不几日,老毒蝎支狗腿子上门摊开阎王簿,说还欠他十担租谷得马上交,周大爷火怒啦:“东家闹得咱人没了,家毁了,要租谷没,要老命有半条!”狗腿子反笑说:“老爷吩咐,只要你孙女给老爷做他的人,欠下租谷全抹掉,还供你吃香喝辣的。”他气冲心,扑通摔倒。狗腿子扔下一包衣:“明日接人。”眼也不抬走了。孙女从里屋奔出,抱住爷大哭:“爷爷!爷爷!你不能去呀!遗下孙女下火坑啊!”好心亲邻抢步来,见了无不掉泪,有的拉住他孙女,有的给周大爷抹胸灌水。他睁开眼哭不欲生:“让咱去吧。”亲邻劝慰,可他孙女咋办?都一时拿不出主意。周小二说,他在山后采野菜剥树皮,看到云峰岭上有屋啥的,把小妹藏那里咋样?亲邻们都说“成。”周大爷也点了头。熬到天黑,亲邻帮着整的衣被、煎饼、水瓢啥的,由周小二背着,孙女哭别爷爷,跟周小二消失在夜幕中。第二天日上三竿,老毒蝎狗腿子领了小轿来。周大爷门里冲向狗腿子哭揪住:“还咱孙女!还咱孙女!”狗腿子愣了愣,马上又竖起眼珠:“老不死的,跟咱耍招儿。”猛推开,进屋抢人。翻遍三间破草棚,哪有人影儿。狗腿子窜出,揪住周大爷吼:“快交人!”周大爷甩脱身,捞起根大木棍砸向狗腿子:“丧尽天良的,咱问你们咧!不还咱孙女咱豁上,你们也别想活!”周大爷大木棍照狗腿子脑门砸下,狗腿子慌忙闪让,闪让几下反扑过来,奔来的亲邻猛呼喝,狗腿子见占不到便宜,领小轿跑了。周大爷说,他受尽老毒蝎狗腿子折磨,心头肉终没被割去。他孙女在山屋过了春又是秋,牵挂得慌呀!他拼着枯骨独自爬上云峰岭,见到孙女不成人形,搂住哭。第二次又去探望,找遍云岭不见了,脑门五雷轰,倒在云峰岭。周小二适巧赶来,拉起他:“大爷放心,小妹投奔山里八路,当了医护人员。”周大爷说,当时他还怨周小二不早说呢。周大爷说:  “打后心宽啦!这阵哪,孙女前方找老蒋,爷爷后方闹土改,推翻大山坐天下,过上好日子啦!”

    控诉老毒蝎罪行都叫记者“上账”。通过控诉会,一桩桩血的事实,使我进一步认识到,什么是封建地主剥削,受到极深刻的阶级教育。

    在访贫问苦中,一位寒儒送了我他写的词,题为《老毒蝎》:

    燕口夺泥,

    针头削铁,

    土地爷面刮金屑,无中究有。

    鹌鹑嗉里抠豌豆,鹭鸶腿上割精肉,蚊子肚内挖脂油,无处不下毒手。寒儒用元曲无名氏所作改编的这首词,未提剥削二字,却把老毒蝎剥削手段揭露得何其深刻,血腥!

惩治还乡团

    在和王大力相遇后第五天,我奉命采访被俘蒋军七十四师官兵,用他们的感受报道我军优待俘虏政策,提供新华广播电台广播,以瓦解敌军。在一个大山村,真巧,我又和王大力相遇,并在他大力帮助下,采访了他们连看管的蒋军七十四师20多名官兵。稿赶写好发出后,我即请他谈上次想问而未得的国民党反动派攻山东解放区,沂蒙山区陷落敌后,老毒蝎闹还乡团反攻倒算,黄河崖村干、民兵保卫土改成果的斗争情况,他回溯说,好蝎虎!当时老毒蝎以为天下又是他的了,前护后拥着带上20多还乡团回来,到大院,屁股没坐稳,支派人全村搜查村、民兵,一个没有,就把看家的大爷、大娘连打带踢赶到大院。老毒蝎火烧眼珠地吼:“你们儿子哪?”周大爷人中站出:“哼!咱儿子、儿媳、孙女谁整的?整哪了?你不知?该你还孤老汉……”老毒蝎举枪:“老不死!”寒儒抢步以身护:“东家,管咋是庄邻,使不得呀。你要的后生咱见了,他们荷枪实弹(指后山)上哪儿啦!大力小子放下话,说老毒蝎,不不,东家敢碰谁一根毛,一寸地,一件物,别想活着……”老毒蝎气得脸铁青:“啊!老爷饶不了臭小子!”寒儒说:“那东家得快!大力拉了上百口子,说是在虎嘴岩候你哪!”老毒蝎枪指寒儒:“闭嘴!”喝叫狗腿子:“把老不死的先关起来!”狗腿子拳脚相加,把大爷、大娘全赶进堂屋。大爷、大娘相偎一起,接耳低语,心都放不下儿女啊。我问:“这时你们深信了?”“深信了。”大力说。按寒儒叫大爷逃出的情报,他马上把民兵分做两队,从大院后门爬墙进,敢是劲太猛,把三个还乡团看守卡绝气。他带领的一队,接近大院前门,岗哨见几条黑影摸来,慌放枪,往里窜。乱作一团的还乡团抢封门。老毒蝎吼叫:“几个破衣烂枪的穷小子闹来吓啥?守住窗口打。”大力指挥民兵几次没冲进,反有三人负伤。他指挥民兵枪对准窗口集中射击,他带两人抱着大地雷,爬埋墙根下,拉掉火线猛返回,轰……,连声巨响,墙倒门塌,硝烟飞腾。还乡团死的死,伤的伤,老毒蝎跟一贴身狗腿子猛打枪窜出,被民兵击倒。听到这,我问道:“全歼了?”大力道:“20多还乡团一个没跑掉。”“打得漂亮!”“全亏工作队。”“仗是你们打的,血是你们流的,这咋扯得上?”“记者同志,”他紧握我手问,“你想想,不是你们领导闹土改,掌大印,枪把做主人,咱们阶级觉悟能这么高?能保住‘土地爷’?”我说:“功在党!”“对对!”他说,“咱还要告诉你,咱村70名民兵经上级批准升主力啦!”我表示祝贺。他说,别别,待他们打出沂蒙山,打到天边,都闹得跟咱一样翻身大解放,再祝贺。

    2002.11(本文主要内容分别写成报道,曾在《鲁南时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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