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战斗生涯(三十六)

老龙湾 发表于2020-04-11 20:01:28

利用动员战士归队的短暂机会,探视了离别多年的家乡和亲人。

    兵战部部长、政委向华东军区参谋长汇报了从胶东转移来鲁中的全部经过,并确定了眼前的紧急任务:一是兵站部可以景芝镇为中心,把所属的机构迅速充实整顿。现有的干部组成若干个中站、分站与县、区支前委员会紧密协作,保障粮食、被服等各类物资的及时供应,为正在向西、向南运动中的野战部队服务。二是派得力干部带领汽车、马车驾驶员,返回栖霞、海阳山区,把“埋伏”下的汽、马车整修好开回来,尽快恢复营、团建制,承担新的运输任务。三是把分散隐藏在农民中的军用物资和掉队的指战员尽快收容起来,以充实、加强支前力量。兵站部直属的运输大队(押运清点保管物资的武装人员)和警卫营,是指战员人数最多的单位。三个月以前,从安邱、诸城县独立营、区中队调来三个连队充实到警卫营和运输队。在蒋匪军向胶济铁路以北全面进攻,兵站部等司政后机关向胶东地区大转移的紧张时刻,少数新兵思想上发生了动摇,有的故意掉队,有的带着武器开了小差。政委和政治部主任亲自叫我前去谈话,要我们保卫科全力以赴地完成动员归队的任务。我与印大钧同志深入到警卫营、运务处,把掉队的战士姓名、籍贯、主要社会-关系一一登记,共约60多名。诸城籍的是少数,由大钧同志和营教导员动员,多数是安邱县城西凌河、夏坡区的,由我负责动员。领导再三嘱托,一定要把人和枪一起动员回来,即使人暂时找不到,也要说服他们的家庭,把枪枝弹药缴回来,绝不能落到土匪、还乡团手里。

    我翻开地图一看,这次去的地方,离我的家乡不到百余里。临出发前特向政委、主任请假:利用动员战士归队的机会,顺便回故乡探亲三天。政委批准了申请,并嘱咐要提高警惕,要依靠附近的部队,依靠当地的县、区政府,速去速回。我与雷声和饲养员老邵同志以及安邱县籍的四名保卫队员,离开部队西行50多里,找到了夏坡区的区政府,向区委书记、区公安员说明来意。书记说:你们来的很及时,我们正把动员归队的工作作为当前的中心任务。区里把动员归队工作部署下去之后,我们一行三人凭着短枪、汤姆冲锋枪,向西北方向行进,当天晚上来到鲁中军区第四军分区司令部和临朐县政府的驻地白塔镇。在政治部住的一处农家大院里,见到了同村的谭少华和谭德基同志,一个作保卫工作,一个作组织工作。老乡亲、老战友离别七年之久,突然相见,心情特别激动。后由他们当向导,找到了任县政府粮秣科长的谭礼庭同志,他是我参加八路军的引路人,又在他直接领导下工作了一段,情感很深。他首先介绍了1942年鲁中军区第三军分区党政军民坚守新泰、蒙阴边区,与日、伪、顽针锋相对斗争的局面;同时谈到谭钟、谭其绥、谭家秀、徐延奎同志和乡亲们壮烈牺牲的地点、时间及战斗经过。我也把分别以后五年的战斗、学习经历向他作了汇报。每当谈到壮烈牺牲的战友时,禁不住热泪盈眶,引起了无限悲痛和怀念。

    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人上了路。弥河上游的流水虽不深,但晚秋的早上却格外凉,淌过弥河快步前进。约中午时来到临朐县八景之一的冶源镇。记得1937年8月,我在这里参加过升学考试,当时给我的印象是:冶源前有海浮山,后有老龙湾,一片片竹林衬托着青砖红瓦的古庙,湖水荡漾,苍松翠柏里栖息着小鸟,是一处环境优美、风景宜人的好地方。但是,经过日伪顽军设据点、砍林木的破坏,吴化文搞无人区的摧残,蒋匪军重点进攻南麻、临朐的大战中,冶源是重要的战略要地,受到了多次战火的洗劫,原有的美丽景色全都看不到了,只有一大片枯黄芦苇,掩映着一湾浊水,显得残垣断壁,冷清凄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晚霞由红变暗,喜鹊边飞边叫,我们终于来到了熟悉而又生疏的家门口,见到了离别九年的亲人。对我们的突然到来,父母和弟弟特别高兴。全家齐动手准备食宿,四邻的老少爷们也都登门探视我们三个解放军,问寒问暖,久久不肯离去。晚上,我坐在母亲的床前,与两位老人谈心,母亲长期积压在心中的苦水,在自己儿子面前全部倒了出来。她眼含泪水诉说了祖母及几个家人去世的经过:祖母是在1941年春天忍饥受怕病死的。当时驻临朐城的日伪军在我家的前面修碉堡,汉奸大队长张献亭强占了祖母居住多年的堂屋,她被赶到一间草棚里。由于我在八路军抗日,全家都提心吊胆,祖母重病在床,临终前不敢叫我的名子,在我父母面前多次伸出大拇指(我是老大)示意问问我的下落。比我大两岁的姐姐,结婚后第二年分娩难产而失去了生命。前邻的两位祖父(谭其璋、其琛)、西邻的伯父绪基、东邻的兄长谭鑫等,都因霍乱、痢疾等急性传染病,无医无药而先后去世。同我一起长大的叔伯姑姑,被汉奸队的一个队长强行霸占成婚,因身心受到的打击太大,不到二年也含恨而去,死时不到20岁。说到这些伤心事,母子俩泪流如注,泣不成声。为使老人不再过于伤心,我把话题转到我军打胜仗的喜事上来。报晓的公鸡叫了才停止谈话,但对死者的怀念使我久久不能入睡。早饭后与雷声同志绕村一周,察看伪军修据点的旧址。我就读六年之久的村办小学已是断壁残墙,杂草丛生。最令人痛心的是环抱村庄的大树、桑林和谭家祖先墓地的大松林被砍伐一空,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

    据临朐县志记载,远在明朝的永乐年间,谭家的祖先来到马头崮下落户,并连年营造了百亩以上的大松林。记得我上小学时,这里的柏树、橡树、黑松粗大挺拔,四、五个人手拉手也抱不过来。夏秋两季,枝叶茂密、郁郁葱葱,野草遍地,荆花吐香,是人们乘凉玩乐的好地方,也是山村的风水宝地。再向西三公里的山峪间,还有临朐的八景之一石门坊,从山下到山顶都是粗大叶密的松柏、古槐和枫林,深秋遍山红叶,景色宜人。每年的春天和秋天,城里和附近的学生前来观光的很多。1934-1935年的春季跟学校到此踏青、祭山,使我心旷神怡,如临仙境,难以忘怀。

    我向站在村头的长辈们询问情况,他们以愤恨、惋惜的心情,诉说了山上山下、方圆数十里自然林、人工林遭受毁灭性破坏的经过。1940年春,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一支队离开嵩山、五井根据地转移至莱芜、蒙阴、沂水边区之后,日寇为保护胶济铁路干线和青州战略要地,把临朐城西、城南的集镇,冶源、杨善、纸坊、五井等地修筑碉堡,驻上伪军。我村是通往西山的壶口,日伪军在村东南安设了据点,并把汉奸头目潘树勋所属的一个大队调来驻守。大队长张献亭为扫清据点射击障碍,下令把三里以内的树林全都砍伐一空。汉奸们借机砍伐,运往青州火车站出卖,换成金钱,中饱私囊。伪政府带头破坏林源,那些私心重、胆子大的无业游民也趁火打劫,形成了伪官伐大树,游民杀小树的风潮。生长数百年覆盖着山川村庄的桑园、林场被日本强盗、汉奸走狗一扫而光。全县的父老乡亲们,对敌伪顽的野蛮行为无不切齿仇恨,急切盼望共产党、解放军、民主政府尽快开展工作,领导农民组织起来,发展生产,重建家园。后来又登门看望了几家军属。儿童们见到解放军特别高兴,都想听听我军打大仗的经过。大人们见到我们像见到自己的儿子一样亲热,积压在心里的话想一下子都说出来。我借此机会向他们宣传了当时的政治、军事形势:刘邓大军进军大别山已经站稳了脚跟,解放战争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打败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时刻已经不远了。在场的群众个个喜笑颜开。这个新区夜里还有土匪、还乡团流窜活动,我们不宜久留。第三天下午同亲人告别返回部队。临行前父亲从箱子里取出三斤蚕丝让我带上换钱用。这是全家辛勤劳动所得,也是最值钱的土特产。(此时我民主政府发行的北海币尚未通行,国民党政府中央银行通用的纸币成倍地贬值,农民只保存实物,不保存现金)。我把这黄澄澄的蚕丝包藏在行李袋里带回了部队。在当年部队开展“三查三整”政治运动时,黄丝和一条毛毯一同缴了公,折合多少现金至今是个谜。

    通过工作,我们把50多名归队战士带到学校教室里,我向他们宣传政治、军事方面的大好形势。他们主动检查了严重的家庭观念和对解放战争能否胜利产生怀疑的错误思想。一致表示回到连队要作深刻的反思,听从指导员的教诲,成为政治坚定、作战勇敢的解放军战士。我们50多人的小队伍,终于安全地返回了兵站部。部里的领导和运输处、警卫营的负责人一致认为:这次动员归队的工作做得很及时、很成功,对于部队的巩固、扩大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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