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倍觉党恩重——李光远回忆录(下篇)

道可道 发表于2020-04-24 16:29:42

    三、北海四年

    1944年底,我在胶东区党校二期整风学习结束,回到抗大三支校担任一段时间不长的指导员后,被派回到北海地委任宣传部副部长,不久任部长。前期地委书记为刘浩天同志,后期为刘中华同志。我在地委宣传部共两年时间,中间经过抗战胜利,日本鬼子投降。经过八年浴血抗战,中国人民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终于迎来了胜利。胜利的喜悦是可想而知的,根据地的人民喜气洋洋,希望就此赢得了和平安宁的生活。但是后来的形势发展打破了他们的希望。国民党发动内战,重点进攻延安和山东解放区,胶东地区又陷入战火之中。

    在北海地委宣传部工作的两年中,我又重新熟悉了地方工作,自1938年冬一直到1944年春,六年时间我实际上一直是在部队中。在五支队和抗大做政治工作和部队教育工作,一直没有离开部队。而且除在抗大学习以及西上途中外,大部分时间是在抗大校政治部当科员、干事、股长,1942年精兵简政后,又做过抗大学生连队的教员、政治指导员。也就是说,除抗战初期外,好长的时间是完全脱离了地方工作的。

    1944年整风后,胶东区党委分配我做宣传部长。日本鬼子投降后,胶东地区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反奸诉苦运动。这次运动使我第一次经历了大规模、大范围的群众斗争的锻炼。由于八年敌伪统治对群众的压迫,反奸诉苦运动对群众的发动是强烈的,群众情绪是高涨的。但这次运动由于我们缺乏明确的斗争策略,没有奠定下坚定的阶级基础,再加上敌人投降不久,蒋伪合流和变天思想的影响,运动中群众清算的果实没有彻底地获得。汉奸恶霸分子虽然受到严重的打击,但并未得到相应的镇压,斗争是不彻底的。1946年接着开展土改运动,但是群众发动的也不是很充分,土改的声势不是很大。后来又经过1947年土改复查和参军运动。这几次的群众运动,使我进一步受到阶级斗争的锻炼。在抗大四、五年所接受的教育,使我受到了较为系统的马列主义和党的知识的教育,但对群众实际斗争的具体体会还是抽象的。几年的土改复查运动,使我更进一步体会到一些贯彻党的路线政策和开展群众运动的经验。回顾起来,从三军二路时期统一战线环境中的实践和抗日游击战争、反扫荡战争的锻炼,整风学习的思想提高,抗日战争胜利后群众运动对我的锻炼,都是对我的思想作风成长有重大作用的环节。在党的培养教育下,增长了才干,获得了丰富的经验。

    1947年夏,我被分配任龙口市工委书记,一直到1949年春,这又是两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除了继续进行了土改复查和几次参军运动外,主要是与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1947年秋,敌人进攻胶东,侵入龙口,我们退出市区,进行了将近半年的游击战争。到1948年,我们粉碎了敌人的重点进攻。龙口重新解放,我仍任中共龙口工委书记。

    四、青岛解放前后

    淮海战役后,华北解放军的各路大军,都开赴长江以北,严阵以待,准备过江作战。当时,胶东区党委和胶东军区,在山东分局的指导下,负责做解放青岛的准备工作。

    1949年春,胶东区党委在调送大批干部南下的同时,从区党委直属机关和各海区,调集大批干部着手建立组织,集训干部,进行解放青岛的准备工作。

    区党委和军区集训接收青岛工作干部的机构,对外名称为教研会。教研会的工作,主要是从两个方面进行的。一是学习中央有关解放城市的各项政策和入城守则纪律等;二是调查研究,制定各地区各单位的具体接管方案。地下党的同志不断送来各方面的情况和材料:接收单位的名称、性质、坐落、内部情况、负责人姓名、职工人数等等。有的还附有图表。表现出我们军队、地方、市内、市外相互配合的紧密。也是我们当时解放接收城市时,所以能够有条不紊,顺利进行的重要条件。

    我是1949年3月,从龙口市调来准备接管青岛的。解放战争初期,龙口市是从黄县、招远划分部分地区合到龙口市区,成立龙口市工委,共9个区,13万人口,是受北海地委领导的地辖市。我任工委书记,宋兹心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工委宣传部长。调青岛后,我被分配做接收市南区的工作,我任区委书记,张蕴珊同志任区长、许子言同志为市南区公安局长。那时按照国民党当时的区划,全市共设七个区委:市南、市北、台西、台东、浮山、四沧、李村。我记得的各区书记、副书记有:市北区委安君,台西区委吴汉光,浮山区委于光,李村区委邹春光等。我们七个区委调集的干部编为一个接收国民党市内各区的大队,在莱阳集训了两个月,然后随军队活动,直到“六·二”青岛解放。

    5月下旬,我们市南区地方同志被分配到三十二军的一个团,随军活动。那时这个团负责城阳一线的战斗任务。当时我军是在城阳以北与蒋军对峙,约1周时间。上海解放,青岛国民党即准备逃跑,遂放弃城阳撤回沧口一线。6月1日,我军逼近沧口以北娄山后一带(区委同志驻女姑口),形成对青岛的严密包围。6月1日晚,我们这一线解放军对沧口敌人曾发动一次猛烈攻击,拟锲人沧口市区。夜11时,战斗异常激烈,敌军为争取其海上逃跑时间,扼娄山、烟墩山拼命顽抗。我登上女姑山南望,娄山一带敌军施放的照明弹,照得娄山后一带如同白昼。夜12时我军停止攻击。夜间村民转移,部队不得已,通知区委干部到前线抢运伤员。我时常想,我们现在住的这座美丽的城市,是战士们的鲜血换来的,我们不能忘记他们。

    6月2日晨,部队通知区委撤到盐滩一带,以防敌人出击。但早饭后娄山前线已无枪声,蒋军已逃窜。我军先头部队已进入市区。区委机关当即从盐滩出发,向市区跟进。步行至下午4时到达市南区。这时部队已进占各要塞地区。军管会和市委机关的同志已乘车到达。市内秩序井然,马路上挤满了人群,热烈欢迎人城的人民解放军。

    区委机关随部队从城阳向市区移动时,军管会和市委派人前来带路,带领市南区委机关进入市区的是董海山同志,他是青岛解放前到达市外欢迎我们进市的地下党的同志。当我们中午到达沧口机场,在休息和吃午饭时,敌逃窜之军舰还从胶州湾里的大港向李村河盲目打了二、三十发炮弹。我们到达水清沟时,各大工厂均已为我解放军进驻,有解放军站岗。我们经杭州路、辽宁路,德平路到达市南区广西路。许子言同志带领公安干部接管了市南公安分局,张蕴珊同志接管了国民党市南区公所。区委干部分东西两个片,深入街道。发动群众摧毁旧组织,协助部队维持治安,建立新的社会秩序。

    当时我们入市部队和地方同志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所以群众对解放军和共产党竭诚拥护。“六·二”那天,当我们走到辽宁路时,我看到地下党的同志组成的维持秩序的队伍,乘车奔驰于重要街头,协助解放军维持治安。如果没有群众和地方同志的配合,是不会那么完好地成功接收这座城市的。

    青岛解放之初,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特别是国民党兵在撤退时,抓壮丁、抢财物,搞得民不聊生。我们接管城市的同志们怀着极大的革命热忱,夜以继日地工作,力求尽快恢复生产,救济失业工人,安定人民生活,整治社会治安,稳定社会秩序。由于地下党有效地组织工人群众保护了工厂和城市基础设施,所以供水供电很快得到了恢复。我在接管了市南区以后,又奉命担任中纺三厂的军代表。当时将工厂接管下来的目的,就是要尽快排除各种困难和干扰,恢复正常的生产。青岛的工业,纺织厂占了半壁江山,纺织工人占全市工人的相当数量。纺织厂得以正常生产,工人开出了工资,生活才有保障,人心才能稳定。我到了三厂以后,通过贯彻宣传党的方针政策,调动了工人群众的生产积极性。对工厂里的管理人员,则根据“企业的组织机构原则上不打碎”,人员坚持“原职、原薪、原制”不动的原则,进行了甄别留用,使他们安心进行生产管理调度,生产迅速得以恢复和发展。

    这项任务完成之后,我又被调到市总工会任文教部长。这个时期正是国民经济恢复时期,工会在宣传教育工人群众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当时我们基本上是天天往基层跑,青岛的大中型工厂几乎跑了个遍。后来又到纺织工会担任了两个月的纺织工会党组书记。

    1950年9月,我被调到市里,配合矫枫同志创办干部学校,我任副校长和副书记。我本来就是小学教员出身,在抗大又是搞教学工作,因此办学校是我的老本行。我们在武定路经过短时间的筹备,就开办了第一期干训班。

    五、“文革”前的十七年

    解放后我一直没有离开过青岛。四十多年来,我亲眼看到这座美丽的城市一步步发展成长起来,心中充满了自豪感。因为这其中也有我的一分汗水,我为能在青岛发展中贡献了微薄之力而感到十分欣慰,为她的每项进步而感到骄傲。到1982年底离休为止,我在青岛工作了整整43个年头,走遍了青岛城乡的各个角落,熟悉这里的山山水水,深爱着这里的人民群众。

    在文革前的十七年当中,我虽然也曾先后做过其他方面的工作,但最主要的是连续担任了五届政府分管文教的副市长,前后长达十年的时间。现就我在担任副市长期间,青岛市的教育、卫生、文化等工作的发展情况和我的一些经历和体会,简要回忆如下:

    社会的发展离不开教育。解放以后,为了适应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需要,要求中小学教育事业有一个较快的发展。据统计,1949年小学在校生21万,中学在校生1.3万,到1966年分别发展到80万和8.4万,分别是4倍和6倍半,发展速度是惊人的。但是在具体工作中,困难还是不少的。一个突出的问题是经费的缺乏。当时国民经济建设的各方面都需要钱,工厂企业的建设,资金是刚性的。有时候就不得不压缩教育经费。那时候,市区好多学校的校舍都比较破旧,有些已经成了危房,但没有经费维修。记得每逢台风来临,我最担心的是校舍倒了砸了学生,所以每当风雨之夜,有电话告急,我就立即带领工作人员赶到现场,查看险情,向市里报告,争取维修资金救急。市里的学校如此,农村中小学的条件就更差了。“黑屋子”、“土台子”的现象相当普遍。特别是到了冬天,破门破窗四处透风,教室里没有炉子,学生们趴在土垒的台子上学习,手脚都冻裂了口子,看着让人揪心。到了六零年前后,连续几年的自然灾害,我到郊区的工读学校去视察,学生们只有清水煮菜充饥,多数得了浮肿病。那时候,我只能深深地自责我这个市长无能,眼看着这种情况而无能为力。

    教育工作第二个困难是师资队伍的缺乏。几年的时间,中小学都有较快的增加,缺教师,也缺管理干部。面对这种突出矛盾,我们动员一部分机关干部充实到教育系统去当校长,教师则以老教师为骨干,调配到新建的学校,以老带新,适应教学的需要。后来,师范学校的毕业生逐渐增多,师资的问题才有所缓解。

    第三个困难是教工宿舍。那时候工厂企事业单位职工住房十分紧张,主要靠自建,而教师的住房则更加紧张,而且没有资金,没有地皮,解决起来困难更大。为以上问题所困,许多中学校长就直接来找我,往往是刚回家,还没拿起筷子,就有人来了。市长为中学跑地皮跑资金是许多校长都记忆犹新的事情,这事在现在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

    尽管困难很多,但是青岛的教育事业还是很快步人轨道。农村失学儿童逐步减少,教学质量也有稳步提高。青岛一中、二中、九中、铁中等重点中学升学率都比较高,每年为高等学校输送了不少合格的毕业生。

    回顾在我主管教育的十年当中,由于受当时大气候的影响,在大力发展教育的同时,也做了不少违背教育发展的客观规律急于求成主观冒进的问题,使我市教育走了一些弯路。例如1957年,为适应不断增加的学生入学需求,除新设几所公办学校以外,还大力提倡创办民办中小学。市区多数学校实行了半日制或巡回二部制。虽然暂时缓解了矛盾,但教学质量也打了折扣。1958年大跃进中,各级各类学校更是迅速增加,全市新建了5所高等院校,3所中专学校。山东大学迁至济南留下3个系成立了山东海洋学院、青岛医学院和山东地质学院。各县纷纷办起了农学院和红专大学,师范学校。各级各类学校不顾实际地改革教材教法。大办工厂、农场,大炼钢铁,破坏了正常的教学秩序,致使教育质量严重下降。此后的三年经济困难时期,又不得不裁撤了部分学校。到1962年,全市裁撤了2所大专院校,3所中专。山东冶金学院降为青岛冶金建筑学校,山东水产学院并人烟台水产学校,青岛师专并人昌潍师专。中小学也做了相应调整。各县停办了农学院、红专大学、师范学校。调整后,学校的工作重点开始转向以教学为中心,建立了正常的教学秩序,提高了教学质量。现在回想起来,前后几年的几建几撤,造成了极大的浪费和不必要的损失,真是劳民伤财、欲速不达。这些教训都是应该引以为戒的。至于到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各级各类学校纷纷“停课闹革命”,广大教师遭批斗,各级教育行政机构瘫痪。对教育造成的破坏就更大了,造成的损失整整影响了一代人。

 再说医疗卫生工作。

    解放后党和政府十分重视卫生工作。青岛市的卫生工作发展也很快。以市立医院、山大医院和人民医院为骨干,逐步建立起从市、区、县医院到乡镇卫生所的医疗卫生体系。机关厂矿企事业单位建起了公费医疗制度。到1966年,全市共有医院165个,门诊部684处,床位8525张,医生3227人。分别是1949年的6.3倍、13.6倍、7.9倍和2.49倍。每千人拥有的病床数由1949年的0.27张增加到1966年的1.72张,每千人拥有的医生数也由0.32人增加到0.67人。与此同时,青岛市开展爱国卫生运动还是比较好的,在50年代就被中央爱国卫生委员会命名为卫生模范城市。卫生防疫和妇幼保健工作也都走在全国的前列。农村卫生医疗工作也不断提高。我市经常组织医务人员下乡巡诊,缓解农村缺医少药的矛盾,大力开展群众性的防疫防病活动。

    由于青岛的医疗力量相对雄厚,多次被上级派出参加抢险救灾等工作。例如唐山地震期间,我市就派出了医疗队,并接回许多伤员在青岛治疗。

    在医疗队伍建设方面,我们坚决贯彻党的方针政策,发挥老专家、老医生的作用,尽可能给他们创造较好的工作条件,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王训颍、唐希尧等老专家都对青岛医疗技术的发展和提高,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青岛是全国著名的疗养胜地,八大关地区建起了许多疗养院。每年夏天,有许多中央首长到青岛休息,我们主要是做好接待工作,并配合做一些医疗工作。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期的卫生工作虽然取得了较大的成绩,但仍滞后于经济的发展,存在不少问题。主要表现在卫生投入严重不足,卫生资源配置不尽合理,优秀医疗专业人才缺乏。特别是农村中缺医少药的问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后来毛主席批评卫生部是城市老爷卫生部,就是指的这种情况。

    青岛虽然是一座新兴工业城市,但在二、三十年代还是集聚了不少文化人。闻一多、老舍、沈从文、洪深、萧红、萧军等都曾在青岛生活工作过。由于青岛曾被德、日、美占领过,外来文化的影响比内陆城市要多,市民较早地接受了一些现代的文化艺术影响,再加上青岛开埠以来,随着商贸经济的发展,许多著名艺人也来青岛跑过码头,青岛的文化氛围还是比较浓郁的。解放以后,我们主要是对i日有的文化团体进行改造,根据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提出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口号,剧团、影剧院、博物馆、俱乐部都要做到面向工农群众,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服务。毛主席《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发表以后,党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繁荣文艺创作的双百方针。我认真学习贯彻毛主席的指示,在指导全市文化艺术工作中,大力倡导面向工农兵,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文艺方向,积极推动青岛市文艺创作事业的发展。那时候,青岛市的文艺团体进入大发展时期,青岛市话剧团创作的《敢想敢做的人》、《柜台》等作品在全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剧团到上海演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场场爆满。《柜台》还被拍成了电影。其他剧团,吕剧、茂腔、柳腔、曲艺都有不少新作问世,极大地丰富了群众的文化艺术生活。青岛市歌舞团一成立起点就比较高,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岛城音乐基础较好,人才济济。几年来,排演了大型歌剧《货郎与小姐》、《柯山红日》、《两代人》、《江姐》等剧目,演出很受欢迎。

    由于工作关系,我接触了青岛许多文化人,并同他们交上了朋友,例如戏剧界的张春秋、言少朋,书法界有杜宗甫、王蕴华、王梦凡,卫生界的王训颍、唐之曦、田珍,何森等。

    言少朋是青岛京剧团团长,著名京剧艺术家言菊朋长子,师从马连良,继承言、马两派艺术。1962年调往上海戏曲学校任教。我曾在去上海时专程去看望他,并希望他回青岛。

    杜宗甫不但书画精到,而且微雕更是一绝,在书画界有较大的影响。解放后杜宗甫被选为市政协驻会委员,他的作品曾作为国家礼品送给外国贵宾、国家领导人等。对于这样的文化界的名家,我都是十分尊重,主动交往。

    青岛医疗界的几位医学教授王训颍、唐之曦、田珍、何森等都是知名的专家,在专业领域中都有很高的造诣。我在工作中都很尊重他们,倚重他们,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尽力解决他们遇到的问题。

    和这些文化人的交往和推心置腹,使他们感到党确实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他们愿意在党的领导下,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贡献自己的力量。许多人不但在专业上精益求精,政治上也追求进步,有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有的还进入人大、政协和政府工作,参政议政,为青岛的发展大计献计献策。但是“文革”中,他们当中有好多人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给我加上的则是“重用反动学术权威,犯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错误”等莫须有的罪名。

六、“文革”十年

    1966年4月,我已经结束了副市长的任内工作,准备调往省城另有任用。但还没来得及去济南报到,后来突然降临的“文革”风暴,继而是十年动乱,改变了青岛发展的既定轨迹,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这真是始料而不及的。

    我因为在“文革”前已经交代了在青岛的工作,所以运动初期我并没有受到冲击。当时最早受到冲击的是“四清”运动后期和“文革”初期所谓执行“资反路线”错误的干部,随后运动的矛头指向了各单位的领导干部(即当权派),这两个阶段我都没有分。虽然没有受到冲击,但我知道,文化革命是从文化领域开始的,我在青岛十七年从来没有挪窝,而且是分管文教工作的副市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自知是“在劫难逃”,随时准备被揪斗。但那时我已不算是青岛的干部,开始也没有人管我。大部分时间我是在家里学习文件,看报纸,有时也上街看看大字报。直到有一天,一张勒令贴到了家里,让我去市政府大楼看大字报。那时机关里也开始成立战斗队,揭所谓市政府的“盖子”。我的大字报也有一些,但言辞还不是很激烈。1967年“1.22”青岛夺权之后,第一号通令是要当权派向市革委报到。从此我正式被纳入到青岛当权派被揭批的对象中,但似乎一直没有引起造反派过多的关注。当时造反派经常在广场召开批斗市委书记张敬焘等人的大会,勒令我们到台下等候,随时准备上台陪斗。但几个月下来,一次也没叫到我。后来,揭批所谓“资反路线”的势头逐渐冷了下来,以“拉鞠”和“保鞠”划线,造反派之间打起了内战,虽然两派不时还要把“走资派”拉出来批斗一番,但火力显然没有以前猛烈了。后来以张为首的几个市委副书记和常委进了专案组,进行所谓深入揭批。到了1968年底,王效禹突然提出,省里揪出了文教副省长余修,青岛有个分管文教的副市长为什么还没有揪出来。这一下子我的问题升了格,也被打成了市里“一小撮”,进了专案组。由于受我的牵连,1969年我的小儿子被从部队上提前复员,老伴宋兹心也迟迟得不到解放,后来下放到昌邑“五七”干校劳动。直到资产阶级政客王效禹被打倒,专案组相继解散,我才又回到家里。但仍然没有组织结论。老伴宋兹心从“五七”干校回来以后,不久就被任命为市“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原来的市委党校)党的核心领导小组副组长。

    由于林彪、“四人帮”肆虐,掀起一股一股恶浪,许多干部仍然在被揪斗的风口浪尖上。有的干部甚至家都不能回,吃不上一口热饭。每当有干部来到我家里时,我都是赶紧让孩子去做饭,让他们在我家里休息一下,喘口气。记得王云九同志虽然已被结合进市革委班子,但生活上条件极差,身心疲惫。有多次来到我家休息。我问他,想吃什么,他说,就想吃顿饺子。我立即让孩子出去买肉包饺子。面对过去一起共事多年的老同事,长期分管城建的副市长,我们相顾无言,心中只有痛楚和愤懑。不久就传来他突然去世的消息。听到噩耗,我的悲痛之情无以言表。如果当时的环境稍微好一点,工作的压力稍微轻一点,他是绝对不应这样早早就辞世的。

    而更加令人痛心的是,我的同乡海洋研究所所长孙自平夫妇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一事。孙自平同志在抗战初期与我一起参加在家乡蓬莱的“民先”组织,战争年代曾担任过蓬莱县的县长。几十年来为革命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没想到“文革”中竞被造反派迫害而死。为此我专门写了一篇回忆文章,沉痛地悼念这位战友、兄长。

    七、改革开放的春天

    1973年1月,我被“解放”并担任市革委生产指挥部副主任。这时回头一看,我已有将近七年的时间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利,人也从正当壮年的52岁步入了近60岁的老年行列。但是我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由于“文革”的破坏和干扰,那时候青岛的经济工作同全国一样,千疮百孔,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生产指挥部的工作实际上就是到处救急。工厂缺水、缺电、缺能源、缺原材料,经常处于停产半停产的状态。“四人帮”的干扰破坏更是雪上加霜。小平同志第一次复出换得的整顿的成果,又被他们“反复旧”的恶浪冲掉。直到1976年10月,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反革命集团,小平同志第三次复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了党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发出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伟大号召,中国革命和建设的航船才重新拨正了航向,开始了新的征程。

    1978年7月,我被选为青岛市第五届政协副主席并担任市政协党组副书记。这是“文革”以后的第一届市政协。在中共青岛市委的领导下,市政协团结民主党派和各界人士,与全市人民一道,积极参政议政,为青岛市的改革开放大计建言献策,开创了市政协工作的崭新局面。

    1983年底,根据组织上的决定,我办理了离休手续。虽然身体离休了,但思想不能离休,我依然关心国家大事,关心着青岛市改革开放的发展进程,并为她所取得的每一项成绩而高兴。

    离休后,我用了较大的精力撰写回忆文章,并帮助家乡蓬莱市委党史办整理抗战前后的斗争历史。。由于时隔较为久远,当时也很少留下文字性的东西,收集、查证、整理那段历史确实难度不小。但是我觉得我作为当事人,有责任、有义务帮助把那段历史记录下来,留给后人。我除了自己回忆以外,还积极为蓬莱党史办提供线索,让他们找到尽可能多的知情者了解情况。我还专程回了一趟家乡,与党史办的同志座谈,提出建议,指出错讹,解答疑难。回忆革命斗争的历史,许多牺牲了的战友又浮现在脑际,使我觉得做好这项工作,也是对革命先烈的告慰。对于历史上的冤假错案,我也是认真进行回忆,写出证明材料,提供给组织部门。当我得知许多同志多年沉冤昭雪,感到非常欣慰。

    “老来倍觉党恩重”。

    回顾从1936年参加革命至今,在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我牢记党的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一切言行以是否有利于人民群众为标准,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经历了革命战争战火的考验和和平建设时期的斗争实践,为人民做了一些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取得了一些成绩,心中充满了自豪感。真是“人逢盛世精神爽”,“满目青山夕照明”。“老牛自知黄昏近,不用扬鞭自奋蹄”。

    1990年冬于河南路寓所

    本文载于中共青岛市委党史研究室2006年10月《回忆与思考·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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