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伯父王克寇(29)凄风苦雨/王岚

觉悟人生 发表于2021-09-07 17:47:30

日子实在没法过了,老爷爷终于痛下决心:馒头不蒸了,全家疏散离开董屯,到亲戚家和邻村暂住,免去伯父的后顾之忧。分开前,老爷爷召集全家人开会,对家庭成员的去向作了安排:每个媳妇带着100斤玉米领孩子回自己的娘家住;二爷爷一家搬到后庄;我父亲也住到后庄,为的是离家近些,方便偷空回来种地;我奶奶和老爷爷带着汝溪叔搬到刘楼。就这样,一连几年,我家从刘楼搬到张段庄,又辗转到杨集、贺庄、时路、徐集、姜庄、小邵庄、齐集、宿楼等根据地,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因为住的都是临时的家,家徒四壁,一无所有。平时,奶奶给人纺线换点钱,老爷爷他们除偷空回家耕种外,靠帮助别人打零工挣点粮食。

    在根据地暂住的时候,当地群众和抗日政府都给予了很多帮助。但是,毕竟条件有限,一家人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苦苦煎熬着。听父亲讲,1940年冬,老爷爷好不容易见到我伯父,哭诉道:“家里的日子太难了!三儿走了有两年了,到现在生死不明,也不知咋样了!”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伯父安慰老人说:“不怕,没有烧的,向邻居大娘借扫帚、簸箕去扫树叶;没有吃的,回家卖地,一年卖一亩,还卖好几年呢!等打败鬼子,好日子就会来的!”接着,伯父对老爷爷说:  “放心吧,回头我叫老三回来看你们。”我的家人在这漫长冰冷的严冬一天天掐指算日地挨过那漆黑的长夜。过了一段时间,三叔王克盗(王汝安)突然从县大队回来了!这给我的老爷爷和奶奶带来了意外的惊喜。此时,伯父的部队也拉回八区。伯父一身戎装,身挎双枪,连夜骑马疾驰回家,一进家门,便叫了声:“爷爷!娘!”我奶奶望着两个威武英俊的儿子,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地往下掉。那是一个母亲长时间的牵挂担忧和见到儿子的兴奋激动,是一个女人因家庭遭难而积郁心头已久的感情喷发。

    伯父总是带回一些胜利的消息来安慰家人,给家人以勇气和力量,给苦难的家以温暖和欢乐。三叔看见伯父腰间的双枪,缠着伯父要一把。伯父一边给三叔解枪,一边笑呵呵地对老爷爷说:“你让他回来干什么?这下倒好,把我的家当分去一半。”伯父幽默的话语逗得全家人都破涕为笑。这是我家好久好久没有听到的笑声,以至几十年过去后,这温馨的笑声还在我奶奶和父亲的耳边回荡。

    我常想,伯父心里不是没有这个家,可是国家和民族都在遭难,他的信仰和使命决定了他心里装的是大家,是国家。他对我老爷爷的劝慰,分明是鼓励家人与国家和民族同呼吸、共命运,相信只要坚持抗战到底,就能迎来中华民族的最后胜利。

    我家人在一次次遭难中反而更加理解、信赖和支持伯父,更加坚韧、更加顽强地与命运抗争,就像鲁西北碱地里生长的生命力极强的红荆条那样,在艰难困苦中期待着伯父所讲的光明美好的日子早一天来到!

    后来父亲曾无数遍说起过,那时他们就是凭着一种信念和希望坚持了下来,而伯父在鲁西北人民心中享有的威望也成为家人顽强活下来的力量支撑。

    在抗日战争那凄风苦雨的年代,遭受日伪顽迫害的共产党员和八路军家属又何止我们一家。曾任齐禹县代县长的杨诚家人,连遭已投靠日军的杀人魔王李连祥迫害,被逼无奈,分散到根据地,或寄居到亲戚家。可是伪匪仍不放过他们,竞尾随追杀。杨诚的父亲,这位曾把家产贡献给抗战大业的老人,在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苦难煎熬中痛苦地离开了人间。还有伯父的同学兼战友于曼青的家人,也为抗战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在于曼青牺牲后,他的家人和孩子也过着分散流亡的生活。三区的周指导员,干部孙克东、辛长庆被李连祥用割耳、剜眼、掏心等手段残忍杀死。八区的李福祥被李连祥捕去杀害后,其弟媳被抓去倒吊在枣树上,剥光衣服,剖腹剥出5个月大的胎儿,用刀割成肉块,逼其全家观看。李福祥的父亲被逼得眼睛流血,几度昏死过去。伯父在冀鲁边支队的战友、曾是二连连长的张祝华被李连祥捕去后活埋。曾是二连指导员的刘润明,在与日伪作战牺牲后,被敌人割下头颅悬于他家乡的树上。李长瑞的岳父被伪匪周济三活埋。日伪残害八路军及家属的罪行真是不胜枚举,罄竹难书。

    中国的抗日战争史是一部爱国军民与日寇浴血奋战、捍卫民族尊严的历史,也是一部万千抗日家属、四万万同胞同日伪抗战到底、忍受家破人亡的苦难、不惜捐躯的历史,在为英雄讴歌的同时,那些英勇不屈、惨遭日伪杀戮的抗属亡灵也应被后人记住。只有永远铭记中华民族被侵略、被蹂躏的历史,才能激发我们民族的凝聚力。

  这时的伯父正带领着他的部队继续在广阔的鲁西北平原上开展敌后游击战争,而我的家人因是八路军抗属,也继续四处漂泊流浪,在艰难地生存、韧性地抗争中祈盼着早日迎来光明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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