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九军二十五师七十三团，奉命担任渡江先遣任务，突破江防，攻占江西岸的江油城。涪江水翻着滚滚的浪花，自北而南，像一条巨大的野蟒，昼夜不息地怒吼奔流，江心的大漩涡嗖嗖旋转。军阀邓锡侯的一个团，凭着这个天险，据守着江油城。他们守住了渡口，把江面上所有的船只都拖到了对岸。怎么渡过这条江呢?
我们团的几位首长，白天黑夜在江岸上奔走，侦察地形，思索着渡江的办法：徒涉是不可能的，寻船无路，自己造船又来不及，背后敌人尾追着，隆隆的炮声，日夜不停。唯一的办法，派小部队潜渡过去，夺敌人的船。经过一番研究，选拔了一个排的人，泅水过去。为了怕他们被江水卷走，找了一条粗绳，让这个排拉着绳子泅水而过，万一过不去，岸上的人拉绳子，把他们拖回。晚上，一个排的战士，顺次拉住那条竹编的绳索，跳下滚滚的江水。岸上一个连的人，像拔河似的，拉住绳子，目不转睛地望着水里的人，慢慢地放出手里的绳子。水里的同志们，一手分着浪，一手拉绳，吃力地向对岸游。最前面的一个刚到江心，几阵巨浪冲打，绳子顺流倾斜，江里的人也跟着向下流去。岸上的人见势不妙，急忙往回拉绳子，可是绳子被冲断了，水里的同志被大浪卷了下去……
就这样，第一次潜渡失败了。团的几位首长着急地站在江岸上，还有什么好办法呢?想不出来。第二天，决定去访问老乡，问问他们是否有办法。可是，老乡们都摇头，说要想渡过去，没有船，是万万不可能的。在回团部的路上，参谋长突然发现了一只农民用来打稻的大木桶，他跑过去看了看，心想：“找几只桶连起来，不是可以当船吗?”于是，他跑回了团部……
经过一番研究，便向老乡们借了几只木桶，五个连在一块，又做了几把桨，当晚，两个班的战士又开始试渡了。事情正像预料的那样，稻桶做的“船”，底平头方，下到水里直打转。划啊，划啊!船上的人不停地挥着桨，岸上的人也暗暗使劲，恨不得跳下去推“船”前进。
“船”艰难地移动，还没划到江心，一个漩涡把“船”头突然折向南方，接连两只“船”都卷进两个大漩涡的中心，像陀螺似的在水上直转，岸上的人看不清“船”上的人了，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旋转的“船”，突然连接稻桶的绳子被扭断了，稻桶在水上簸动旋转得更厉害了，岸上的人还来不及想抢救的办法，一个稻桶翻了，一个底朝天了，又一个……
滚滚的江水又卷走两班红色的勇士!两次渡江都失败了，总部不得不考虑另外的办法，准备绕过涪江，可是这要给部队带来更大的困难，更会推迟同一方面军会师的时间。因此，总部一方面命令再设法渡江，一方面又命令做长途行军的准备。这使得副团长心像刀割一样的难受，涪江真的阻住了我们吗?他不甘心，又跑到江边去看。这时饲养员朱子明同志正在江边饮马，副团长向朱子明说：“小朱，江水这么急，注意不要让水把马冲走了。”
“怕什么!冲走了，我下去把它捞上来。”这个十六七岁的小饲养员很轻松地回答着。“你没有看到这两天渡江的情况?”小朱的话真有些使副团长生气。“嘿嘿!这个江算什么，我一下就凫过去了!”
副团长看见小朱孩子般的脸孑L满不在乎，不由得心里一动，“难道在小朱的身上能找到渡江的办法吗?”于是他用一种商讨的口吻说：“你看江里的漩涡多大，稻桶都被卷走了，你不怕吗?”“漩涡是危险的，水性好的人倒可以试一试。”小朱的口吻不是刚才那样的调皮了，而是一本正经地同副团长研究问题。副团长看见小朱那么认真的样子，猛然想起他的家在嘉陵江边，他是在船上长大的，会凫水是无疑了。
副团长的心中添了几分希望，随后用试探的口吻说：“你真能过江，我给你一个任务，你到那边去偷一条船过来行吗?”“我一个人不能。”朱子明沉思了一会说，“团首长号召大家想办法时，我早就在想了，不过……”副团长这时感觉到希望似乎大了一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又紧接着追问一句：“要几个人呢?”“总要两三个人。”小朱考虑一下说，“这样大的江水，凫累了大家可以帮帮忙，死了也有个报信的。”
于是由朱子明提供线索，副团长又在通信班和其他连里找到两个战士，一个曾经是嘉陵江的船夫，另一个曾在长江上开过船。他们四人研究以后选择了在三营的右翼、离驻地六里路的山边作为起渡点，顺着水凫，斜渡涪江，这样容易渡过，并且距渡口远，不易被敌人发觉。黄昏时，副团长又亲自带着小朱和他的两个战友，来到起渡点，副团长紧紧地握住他们的手，祝他们成功。他们脱得赤条条的，露出浑身有劲的筋肉，把枪拴在腰间，扑通、扑通地跳下了水。副团长站在岸上，望见他们三个人像鱼儿似的向对岸游去。一阵浪头打来，他们把头埋进了水里，浪头过去后又露出了水面，人头愈来愈小，一会儿隐没在灰蒙蒙的水里了，只听得哗哗的水流声，水声愈来愈大……
副团长回到了团部，立刻通知三营做好渡江战斗准备，船只一到马上渡江，可是整整地等了一夜，不见朱子明他们回来。大家心里都不安地想：难道，他们也被水冲走了吗?从清晨到黄昏，江水依旧滚滚地流，去偷船的人依然无影无踪。
晚上，快九点钟，离小朱渡江的时间有三十个小时了，他们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似乎不大了，副团长感到心里难过，又开始考虑改用其它的办法渡江。这时突然接到三营来的电话，说咱天派出的三个同志回来了，并带回三条船，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啦！副团长丢开电话机，急忙赶到三营驻地，只见同志们正围着小朱他们三人问长问短，他扑上前去，紧紧地抓住朱子明的手。
原来朱子明和他的战友也被江水卷进了漩涡，但他们像鱼一样摸透了水性，就顺漩涡旋转，借着旋转外冲的力量冲出漩涡，跟一个一个漩涡搏斗了半夜，终于游到了对岸，可是人一上岸，就倒在地上，四技无力了。事不宜迟，他们休息了一会，便四处搜寻敌人的船，狡猾的敌人把船都拴在上游一个陡悬崖下，从陆地无法接近。他们三个商量一下，又潜下水，沿江岸逆水向上游去，等游到船的附近，东方发白，天已经快亮了，不利于行动，他们只好找个岩石缝，像螃蟹一样躲起来，等待天黑。没有一点吃的东西，饿得不行了，就挖岩石上的青苔充饥。等啊，等啊，好容易才盼到天黑，三个人悄悄地跳上三只船，静悄悄划向岸这边。
副团长听完他们的叙述，又紧紧地跟他们一一握手，一面命令三营准备过江，一面派人给三位英雄做饭。
晚上，团里组织了一个加强连，登上了三只小船。在敌人睡梦之中，突然摸上了渡口，涪江这道天险，又被英勇的红军战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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