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程重远的抗战岁月2 (文/程纪元)

程纪元 发表于2022-12-04 14:26:58

2,夏张镇举义     

张北华同志原名张训荣,又名张恩堂、张维之。1911年生于山东省商河县营子镇。1927年考入山东省立青州师范学校,1930年参加中国共产党1931年上半年因参加学生运动,被国民党山东省党部下令通缉,离开青州去北平。 1931年下半年,他以小贩身分做掩护,到长辛店铁路工人中做工作,后又回到北平。1932年初,他回到山东担任共青团济南市委书记。同年山东省委遭受大破坏,他被调到省委,担任省委秘书长工作。1933年2月,山东省委再次遭受破坏,省委书记任作民同志被捕后,由他担任临时副省委书记。同年夏天,他去泰安、鲁南巡视工作,并在沂水、苍山两县领导发动了农民暴动,由于敌人的残酷镇压,暴动遭受失败。 1933年7月,由于省委组织部长叛变投敌,张北华同志在济南被捕。他在敌人法庭上和监狱中受尽摧残,在敌人酷刑面前临危不屈,大义凛然,保持了共产党人的崇高革命气节。1937年10月,在日本侵略军侵占鲁北,山东形势异常严重情况下,由于党组织的积极营救和狱中同志们的坚决斗争,国民党反动当局被迫将张北华同志等一批共产党员和其他政治犯释放出狱。他出狱后,顾不得回家面见久别的亲人,就迫不及待地和中共山东省委取得联系,投身于轰轰烈烈的抗日救国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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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程重远(左),张北华于河南濮阳城

接到省委指示的第二天早晨六点,天还未亮,父亲还在睡觉。张北华同志就背着行李,疾步走进房间,急切地说“重远同志,快起来,咱们尽量早点儿赶到夏张镇去!”父亲答应了一声,赶紧起床,收拾好行李,连早饭都没吃,就跟着张北华出发了。待他们出了城,越过车站,将到蒿里山下,敌人的飞机又来轰炸了。轰炸城里后,又转过来炸车站。城里硝烟弥漫,火光冲天。老百姓扶老携幼,哭号连天,人群像潮水一样向农村涌去。

父亲同张北华同志轮换背着行李,夹杂在逃难的人群中,急速地向西南方向走去。经过20公里路的跋涉,在日落西山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夏张镇。

夏张镇是泰安县的一座重镇,三面是丘陵地,南面是开阔的大平原,是泰(安)东(平)公路必经之地。在夏张镇小学,见到了先期来到夏张镇的远静沧、崔子明、夏振秋、夏天任等同志。远静沧同志和夏振秋同志是早些日子省委派来这里工作的。远静沧、夏振秋、崔子明同志和张北华一样,都是在敌人监狱中经受过考验的英勇的共产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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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张镇小学

张北华向他们传达了省委关于“立即加紧组织泰西游击武装”的紧急指示,并交换了当地发动组织抗日救国活动的情况。组织游击队的工作,经过努力,虽有相当进展,但最大的难题是没有枪。
  当时,民间枪支都散落在地主、商人手里,如何把他们手里的枪拿过来,成了游击队首先要解决的问题。由于时局极度混乱,地主、商人等大户人家也是惊恐不安,于是,由远静沧、崔子明以“泰安县抗敌后援会”的名义出面,邀请有枪的户主开会,动员他们拿出枪来交自卫队站岗放哨,防止溃兵及土匪骚扰,保障地方安全。结果,有枪的户主都赞成这个办法,游击队便武装起来了。  
   1937年12月31日,日本侵略军占领了泰安、肥城,大队人马继续南侵。 为防敌人突然袭击,张北华、远静沧、崔子明等同志决定,连夜将队伍拉出去。由于时间仓促,有的队员没有通知到,结果只集合起张北华、远静沧、崔子明、程重远、夏振秋、夏天任、曹龙襄、叶子真、叶明伦、刘西岐等10人(其中有8名共产党员),带出11条枪(其中有2支驳壳枪),于1938年1月1日凌晨离开了夏张镇。
  这支仅有10个人的小队伍当天拉到夏张镇西北约十公里的馍馍山村,住在小学校里。
  到下午的时候,村长找上门来,说: “你们不能在这里住,惹出麻烦大家都不好,我也负不起这个责任。趁着天不黑,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到别处住吧! 要是你们不走,可别怪我们红枪会不客气! ”村子不让待,总要找个安身的地方,原来就决心参加游击队的馍馍山村小学教员王靖夫同志提议,先到村南边鹁鸽崖山洞落脚,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鹁鸽崖山洞在盘龙山上,是个很险要的地方。山洞在南山腰,从山下到山洞,只有尺把宽的一道石梯盘旋而上,洞口有半人高的围墙圈起来,只在旁边留一个进出口。山顶上和山洞两边是古老的松柏,洞口向上都是悬崖,从山顶上也下不到山洞来。
山洞是石灰岩自然形成的。山洞很险要,只要一支枪守住洞口,就无法攻上去。但这里没有水源,长期围困就难以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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鹁鸽崖山洞

游击队进入山洞的夜晚,大雪纷飞,北风怒吼,冷的实在难忍。洞里连根草都没有,要坐就坐在光亮的石板上。地面潮湿,遍布尖棱碎石。夜里睡觉更是难题,当时多数人都没有什么行李,只有张北华和我父亲带着两床薄棉被,几个人挤在一起,上面盖上一床被,下边是石板冰冷,只有靠着人的两边不冷,因为挤在一起可以互相取暖。睡在外面的人就三面受冷。除去站岗放哨的,便几个人挤在一起,靠人体互相取暖。寒气透骨冻得人瑟瑟发抖,谁也睡不着,就爬起来在山洞里原地跑步,等身子发热了再躺下迷糊一会儿。雪后天晴的深夜,山下白雪皑皑,朔风呼啸;山上松涛怒吼;在这雪映皎月的寂静山野,偶尔听到远方山村传来尖碎的犬声,更增加了几分寒意。 为了安全起见,10人轮流站岗。一次放两个岗,洞口一个,山下一个。当时没有表,没有香,数摸着时间站,一个人轮流三四次还不到天明,一夜得不到休,但是大家仍然斗志昂扬。

父亲曾写过一首词《忆秦娥·雪夜哨兵》:

朔风号,大雪漫漫天不晓。

天不晓,犬吠尖碎,月冷星消。

抗日征途凭曲遥,英雄武装志气豪。

志气豪,势吞倭奴,长缨龙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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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哨兵

山洞虽冷,总算有了立足之地, 第二天肚子饿了,这又想到要解决吃饭问题。村里不让住,不可能向老百姓要给养,只有自己掏腰包买干粮。张北华先掏出自己所有的10元钱,并要大家都把钱拿出来凑在一起,父亲拿出仅有的5元,一共集中了24元钱,这就是游击队开办的经费,指定由我父亲负责管理,并负责把枪支号码、子弹进行登记。父亲从10个人的小队伍,24元“资本”开张,搞供给工作,到后来发展成六支队,仍是支队的供给部主任,1945年担任冀鲁豫军区后勤供给部副部长兼军工部部长。

这支小队伍住在寒冷的山洞里,吃不上热饭,喝不上热水,喝点凉水还得到二三里地远的馍馍山去提,有时凉水还喝不上,更没有水洗脸洗手。由于冷风吹,嘴唇起了一层白皮。父亲曾写诗描述当时的情景:

战士初集聚,夏张村镇欢。

蟠龙山道窄,鹁鸽洞窟宽。

风刺肤开裂,霜拥体未寒。

铁流熔泰岳,热血正韶年。

这些住在山洞里的奇怪人物引起周围村庄群众的注意。附近的农民装作拾粪,来看看山洞里住的什么人物,泰安二区区长薛家俊也派人来侦查情况。夏张镇的地主、商人造谣说:“崔子明拖走我们的枪,去当‘土匪’了”。这时鱼池街的地主崔仲华造谣说:“不得了,鹁鸽崖起了‘土匪’。”并煽动城子寨红枪会头子调动红枪会来打鹁鸽崖。红枪会头子已经发出通知,正在集中会员准备来打鹁鸽崖。

红枪会要来围攻,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大家一时都僵在那里,找不出妥善的办法。突然间,有个同志提出来,夏天任同志在鱼池当过教员,红枪会头子陈学增的儿子跟夏天任上过学。听到这个情况,张北华非常高兴,决定由夏天任同志到城子寨找陈学增谈话,做解释工作。临出发时张北华对他说:“你去不会有危险,老百姓对老师是很尊敬的,绝不会相信儿子的老师会当‘土匪’。你又是泰安东关人,夏家是世家,他不会相信你会当‘土匪’。只要把误会向他解释清楚,红枪会来围攻的危机就会迎刃而解了。”

夏天任同志到陈学增那里去后,开门见山地对陈说。“你相信你儿子的老师会当上‘土匪’吗?”“哪能,哪能,老师怎么会当上土匪?”夏天任笑着说:“你不相信你儿子的老师会当土匪就好了。我就在鹁鸽崖,住在鹁鸽崖的是抗日游击队,不是土匪,都是像我一样的教书先生。”陈说:“你们是抗日游击队,那很好,那没问题,你住在那里不便,缺吃的、烧的,可到庄里来。”

通过夏天任同志对红枪会头子的解释工作,打破了地主分子崔仲华破坏游击队的阴谋,危机的关头度过了。队员听了天任同志介绍谈判情况后,非常高兴。游击队从这次危机中也吸取了经验教训,利用社会关系是联系群众的好方式。

游击队都是坚决抗日的善良青年,住在山洞里吃自己的,没有伤害过一点群众的利益,为什么各种反动分子不断地迫害他们呢?基本问题是为了枪,有些人不愿意让游击队掌握武器,更怕枪支落到共产党手里。因此,游击队更珍惜这11支枪。枪已到手,绝不能再丢掉。但必须把抗日救国的大旗高高举起,让斗争的火焰燃烧起来。

游击队要生存下去,必须移动地方。经研究决定:移动到响水寺。响水寺地形险要,那里群山环抱,北面高山,后面泰肥公路,山脚左右前伸,形成环抱,向南是小盆地的出口,在出口的地方有个孤立的小山包,成为天然的屏障。

响水寺当时成为游击队活动的中心,每天有不少队员从这里出去活动,进行抗日宣传,扩大队伍。除到各村进行抗日活动外,对上层人物也进行统战工作,争取他们抗日。不少要求抗日的群众,到这里来接头。在响水寺这个安定的环境里,游击队由10个人逐渐扩大到三十来人。不少坚决抗日的人士,逐渐向这里靠拢,带着自己的枪,来参加游击队。队员多了,也就增加了给养困难。这时有的队员从家里带粮来,有的回家背粮食,如崔子明同志,孩子多,生活困难,孩子生病了都没钱医治,曾因生活费问题引起家庭不和,夜里就偷偷地爬墙回家背来粮食。准备参加游击队的人也在粮食上给以支援。邹筱孟同志曾送来两支枪,还有两个大锅饼。

留在寺内的队员,抓紧进行军事训练,训练的中心是爬山、瞄准射击。把搞到的枪进行了擦洗修理,这些枪都破旧不堪,不是滑机,就是扒子钩不灵,如不抓紧修理,一旦有战斗,就会误大事。这时馍馍山的王树勋同志主动来帮助修理枪支。在训练中,老兵当老师,教新队员使用枪支和瞄准;会使用匣子枪的王靖夫同志,讲解短枪的使用,表演各种射击技术,讲述神枪手的故事,鼓舞大家坚持瞄准练习。在训练瞄准射击时,谁都想打几枪实弹,因为子弹太少了,爱惜如命,不敢多打,最后限制每人只打一粒子弹,也结合着试试枪。父亲因为参加过抗战集训,学过射击,当时他牢记射击的要领:三点一线,屏住呼吸,轻扣扳机,枪声一响,几十米以外的一块当作枪靶的石头,被打碎了。赢得其他队员的一片叫好声。

父亲写诗描述当时的生活:

宿营响水寺

庙静雪铺地,屋破目窥天。

扫除干净土,枕戈且待旦。

游击队先后在响水寺住过两次约十几天,父亲带着几位队员到附近村庄去宣传抗日,讲得口干舌燥,群众就给他们送开水,有时还送干粮。父亲回去后与远静沧、夏振秋同志商议,可否提出“募捐”?他们同意,并说,可以借此机会对农村作些阶级调查。于是父亲带人开始了“募捐”活动,每次出去半天就可以收到几十斤干粮,这些干粮是五花八门的,有煎饼、窝窝头、红薯,窝窝头有玉米、小米做的,也有高粱做的,而煎饼也是有酸的有甜的。解决了游击队饿肚子的大问题。

父亲带人这样做,有点像沿村乞讨,同志们有说法,尤其是对窝窝头有意见,但父亲从这些活动中得到启发:群众们有热情,爱护抗日的部队。这增加了游击队克服困难的信心,更重要的是,游击队对农村经济情况有了一定粗略的了解:贫困户比重不小,的确是半年糠菜半年粮,富裕户(包括中农、富农、地主)有粮食,是征粮的主要对象。因为当时的口号是:“有粮出粮”,富裕户出粮是理所应当的。

特别让父亲感动的是响水寺陈道士母子和搬倒井施大爷的行为。陈道士母子家境比较清贫,但出于对部队的爱护,不惜把50斤存粮给游击队熬粥喝,柴草尽用,父亲费了好多口舌,他们才把米款收下。

施大爷即原泰安地委组织部长陈涛同志的父亲,当游击队在鹁鸽岩山洞时,距施大爷家很近。当时有人造谣说游击队是土匪,大爷认识夏天任同志,是他儿子的老师,便自动辟谣,并请游击队到他家住,给部队很大鼓舞。以后他一直在地方做交通工作,1942年,泰西环境急剧恶化时仍坚持工作,对革命是有贡献的,而他一生做着默默无闻的工作,其精神也是令人钦佩的。

一九六二年父亲回到泰西,想拜访他们,陈道士已逝世,只能与曹龙骧同志共同去拜访施大爷,事后,父亲还写了一首诗:

半倒井访施老

          蟠龙山畔半倒井,施老英雄有家院。

         战士投宿如归家,饱食粥饼赛蜜饯。

         厚铺干草又铺席,即献热情又给棉。

         不为危险有推托,子弟温饱命可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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