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父亲韩曙(28)

leo韩 发表于2016-02-23 17:49:38
1938年2月下旬,正当三四四旅对正太铁路展开破袭时,接到八路军总部命令:三四四旅立即越过正太路,南下晋东南地区,准备配合一二九师,粉碎敌人可能对我根据地进行的大规模围攻,巩固晋热鲁豫根据地。六八七团作为军的二梯队于2月25日夜在娘子关以西越过正太铁路。这是进入抗日战争以来,部队第一次通过敌人封锁线。过铁路时许多没有见过铁路的战士,弯下腰用手摸一摸,想知道铁路是什么样。娘子关的日军不时用探照灯向天空照射,几根无色的光柱在漆黑的天空中晃来晃去。正当团直属队通过铁路时,日本鬼子的一辆铁甲车,车头开着一盏照明灯,出了娘子关,由东向西开去。部队静静地伏在铁路两边的草丛沟豁里,敌人铁甲车过去之后,部队继续前进。攀越一座高高的大山,进入昔阳以东的东冶头地区。
一天早晨刚刚吃过早饭,父亲走出驻地,在村子的中央碰见了团参谋长兰国清。他对父亲说:“小胖子,跟我去看地形去吧”。父亲问:“到哪里去看地形”?参谋长扬起手,向远方的高山处一指说:“到那边去看地形”。父亲顺着参谋长手指的方向望去,高高的太行山山峦叠嶂,一层又一层,朝阳穿过山峰,射向天空,闪着道道霞光。父亲心想:我才不愿意去爬那高山哩。父亲对兰国清参谋长说:“首长,我不去”。跟兰国清当警卫员的孙志强(以前宣传队的小战士)也对父亲说:“走吧,一块去看地形,到山里去玩玩,比在家好”。“我不去”,父亲做了最后的答复。什么人去看地形,到哪里去看地形,父亲完全不知道,也没有敢问。
天到下午了,父亲看见政治处主任谭甫仁和通信参谋李星三,神色紧张地在议论什么事。父亲走近他们身边时,谭主任对父亲说:“小鬼,团长和参谋长逃跑了,你能想到吗?这两个坏蛋王八蛋,叛变革命了”。谭甫仁主任对张绍东和兰国清的叛逃,十分气愤和愤怒。他说:“叛徒终究没有好下场”。
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禁大吃一惊。对“团长还开小差”很不理解。在父亲的心目中张绍东是很能打仗的,他和陈锦秀团长(一个月前在河北温塘战斗中壮烈牺牲)是徐海东旅长的两员战将。红军时代张绍东是七十三师师长,精明强悍,指挥七十三师在西征途中打了不少胜仗,并率领七十三师主力攻占会宁城,首先与四方面军会师。首战平型关,六八七团打得不错,作为一团之长是有功的。父亲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老革命,大首长会开小差。父亲庆幸自己没有跟他们去看地形,要不然也跟着他们成小叛徒了。
后来才知道,张绍东、兰国清的叛逃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他们以看地形为名,把一、三营的连以上军事干部和团司令部的多数参谋以及警卫班、侦察排、通讯排裹胁跑了。这些人中大部分是从鄂豫皖出来的红军老革命。为了掩盖他们的阴谋,在他们出逃之前的最后时刻,他们才通知二营营长何振亚去看地形,而且给二营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因为二营前身是抗日一军。如果想裹胁二营的干部和他们一起叛逃,肯定办不到。故尔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二营首长带着干部向着张绍东给他们指定的方向紧追紧赶,结果越走越远,追了半天没有追上。
正如前面所说,张绍东、兰国清叛变革命,是害怕战争,贪生怕死,个人享乐主义恶性膨胀的结果。他们的叛逃毁了自己,也给英勇善战具有光荣历史的六八七团抹了黑。据霍薄凌同志(解放后曾任六安军分区司令)说:“张绍东、兰国清叛逃后,裹胁着大部分叛逃分子,逃回到大别山金寨地区,投靠国民党,当了国民党保安旅旅长。这人坏得很,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对我根据地破坏很大,被我军捉住枪毙了。跟着他跑回大别山的人,都没有好结果。听说兰国清也被我军打死了”。
“张兰”事件之后,六八七团领导班子进行了调整,田守尧任团长,吴信泉任政治委员,何振亚任参谋长,李雪三任政治处主任。对一、三营的干部进行充实调整。
三天后,六八七团从东冶头移往昔阳皋落镇,准备继续南下。第二天部队在皋落南边的河滩上集合,新任团政委吴信泉讲话。他在大会上宣布,团部副官刘希元,在皋落街上下馆子,不给店主付钱,破坏了群众纪律,破坏了军民关系,破坏了我军声誉,为挽回影响,决定判刘希元死刑,当场执行。刘希元红军时代是七十三师二一九团四连连长,是鄂豫皖红二十五军的老战士。此人打仗勇敢,工作积极,很精干。抗战后调往团部当副官,受张绍东、兰国清坏思想坏作风影响很大,严重违法乱纪,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当吴信泉政委宣布判刘希元死刑时,他哭了。他跪在地上大喊:“不要杀我,我还要革命呀,我坚决改正错误,我请求上级饶了我吧。不要杀我,我还要革命呀”。既然决定了他的死刑,是不可改变的。事后看,对这位红军战士的处理是过严厉了。后来父亲和吴信泉同志谈起此事时,吴信泉说:“对刘希元的处理太重了。可是当时张绍东刚刚叛变,部队思想混乱,纪律涣散,问题多而严重,不得不这样处理”。父亲一直认为对刘希元的处理决不只是重了,而是根本不该把他杀掉,杀掉他是十分错误的。就是在当时,在一个小镇的小馆里吃一餐饭没有付钱,不过是几块钱的事,最重不过是撤职罚苦工。倒霉的刘希元正好撞在风头上。为了整顿六八七团由于张绍东叛逃造成的混乱局面,扭转部队纪律涣散状况,领导只有采取杀一儆百的严厉措施。
“张兰”事件,说明六八七团的问题很严重,引起了八路军总部的高度重视,朱总司令于三月中旬,亲临六八七团,在武乡大有镇召开干部会议,具体指导总结张绍东兰国清叛变革命的沉痛教训,肃清影响,查找根源,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鼓励六八七团全体指战员放下包袱,坚定革命立场,坚定抗战到底的必胜信念,全体干部战士受到很大鼓舞。
也许是总部首长为了更多的帮助六八七团,也许是对六八七团不放心,1938年至1939年两年时间里,六八七团一直在晋东南靠近八路军总部的地区活动。
1938年4月4日,侵华日军北方面军三万之众分兵九路,围攻我晋东南根据地。这是日军对我根据地实施的第一次大规模围攻,目的在于合击围歼八路军总部及129师和344旅,摧毁我晋东南抗日根据地,消除或减轻八路军对其后方的威胁,以便其放手向正面国民党军队进攻,达到其早日结束侵华战争的狂妄计划。
反围攻开始后,六八七团配合兄弟部队首先收复沁县城。敌人仓皇弃城西逃,我军乘胜追击。沿途只见被鬼子杀死的老百姓,有的倒在道路旁,有的死在家前屋后,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其中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被日本鬼子把衣服扒得光光的,奸淫之后用刺刀刺死,其惨状不忍目睹。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双膝跪在被日本鬼子奸淫而死的孙女尸体旁,喊天叫地的痛哭。边哭边骂:“狗杂种,狼心狗肺黑心肝,伤天害理!老天爷呀,快把这些坏蛋千刀万剐,天打五雷轰”。
沁县城里城外都在着火,升起浓浓黑烟,沿途不少村庄在燃烧。农民的牲口和家禽,有的被野兽们杀了吃了,有的被抢走了。粮食也都被抢走了。拿不走的都被放火烧了,呈现一片悲惨凄凉景象。
不少战士面对惨景流下眼泪,父亲也哭了。父亲发誓:不打败日本鬼子,不把日本鬼子消灭干净,绝不回家。如果抓到日本鬼子,一定要用小刀子,一刀一刀慢慢地把他们的皮割开,肉刮掉,要他们也尝尝痛苦的滋味,慢慢地死去,为被日本人残害的每一个中国人报仇。
六八七团从沁县向西追击,收复郭村。老百姓看见八路军把日本鬼子打跑了,都高高兴兴迎接八路军。当晚宣传队住在郭村附近的一家普通的农民家中。一位五十来岁的农民和他的老伴看见宣传队大多数是小孩子,小八路、娃娃兵,又稀奇又高兴,很热情地接待宣传队员们。老俩口听出父亲的口音离这里不太远,问父亲:“孩儿,听口音你离咱们这里不远,你的家在哪里”?父亲回答:“我是隰县人,在双池附近”。老农说:“你多大啦,啥时出来当兵的”?“今年十五岁,是前年红军来时参加的”。老大娘:“噫,才十五岁,怎么这么小小年纪就出来当兵啦?你大你妈怎么舍得让你出来吗?你不想你大你妈吗”?“想么。我大被反动派杀了,家里有我妈和姐姐弟弟,我很想他们”。
老俩口听了父亲的话之后,把他拉到一个僻静处,压低嗓子悄悄地对父亲说:“孩儿,你这么小小年纪就出来当兵,太苦了,我送你回家去吧。你们双池离我们这里不远,我给你换一身咱们老百姓衣裳,把你偷偷地送过铁路,翻过一架山,过了汾河你就可以回家,见到你妈妈你姐和弟弟”。
说实话,父亲真是有些想家,想念黄土坡下常年流淌着涓涓清泉的家乡泊泊村。1937年9月坐火车经过赵城、灵石时,父亲真想回家看看。但是为了开赴前线去打日本,这种念头只能在头脑中一闪而过。听老乡这么一说,再一次勾起父亲的思乡之心。但父亲想: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是最先进,最有觉悟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又是八路军的一名光荣战士,不但不能回家,就连这种思想也不应该有。父亲对房东老乡说:“我是前年自愿当红军的,现在红军改名叫八路军,到这里来是为了打日本鬼子的。现在日本鬼子侵略咱们中国,打到咱们山西来了,又杀人又放火,残害中国老百姓。现在咱们每一个中国人,都要拿起武器,和日本鬼子拼。要把日本鬼子统统赶出中国去。咱们中国人才能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我是很想我的妈妈和所有亲人,但是为了打日本救中国,我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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