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转连回忆红军抢渡澧水、沅江的故事

Admin 发表于2016-05-03 11:16:35
一九三五年十月,敌人对我湘鄂川黔根据地的“围剿”越来越紧。这次“围剿”的规模较之以往各次都大得多,除了原有的军队以外,敌人又新调来了孙连仲、樊松甫等纵队,连同湘鄂军阀的队伍,共约一百多个团的兵力,企图由四面包围,将我军压缩于龙山、桑植地区,最后消灭我们。
形势顿时紧张起来。由于地形的局限,我军难以和敌人在当地周旋,加之我军创造湘鄂川黔根据地以来,即处于紧张的反“围剿”斗争,根据地未来得及很好建设,内部还不巩固,部队的兵员补充、物资供应都得不到充分的保障,要粉碎敌人这样大规模的“围剿”确是有困难的;同时,中央红军已经到达了陕北,红四方面军也早已离开了通(江)、南(江)、巴(中),二、六军团已处于孤立的地位。根据这一情势,领导上决定:离开湘鄂川黔根据地,打到敌占区域,再相机北上。
部队火速从津市、澧州、临澧、石门等地集中到桑植一带,进行了短时间的休整,作好出征的准备。十一月十九日傍晚,大军告别了根据地,开始了英勇的长征。
在整个二、六军团的长征大军中,我们十七师被指令为先头部队。四十九团是先头团,任务是:抢渡澧水、沅江,把敌人依江筑成的双重封锁线撕开一个缺口,为全军打开进军的道路。
傍晚,部队出发了。事先侦悉,澧水沿岸的船只早已被国民党军控制或破坏了。为了使抢渡迅速进行,便决定自己携带渡河器材。战士们除了随身的枪、弹以外,有的带绳子,有的拿斧、锯,有的扛毛竹竿,有的抬杉杆……队伍像一条长龙,向着澧水疾进。
经过两天的急行军,二十一日下午,部队来到离潭口不远的一道山林里停下来。
这里离预定的抢渡点只有二三里路,原来想到达之后就突袭抢渡的。但是检查了一下渡江的准备,发现因为路程太远、山路难走,又加上行军太急,许多笨重的木料都丢掉了。幸好,这里是山林地区,于是当即布置部队在原地砍伐竹木,我和团长王烈同志便赶到前面去看地形。
夕阳从我们的侧背斜射到江面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条有名的大水,江面并不甚宽,不过百把米,却很湍急,水面上激起团团的漩涡,一根木棍眨眼就漂下了好远。对岸,沿着河边的高地上,大大小小的碉堡疏密不等地排列在那里,乌黑的枪眼阴森森地盯着江面和两岸的滩头。只要有人在江边一露面,这些黑眼里便会喷射出无数的子弹来。我们,没有桥,没有船,也没有炮火掩护,要过去,只有搭乘自制的简陋的木筏,在这毫无遮掩的江面上冒敌人密集的火力钻过去。
“今天又少不了一场恶战哪。”我对王烈同志说。
“是啊!王团长点了点头,“可这样的情况咱们碰到的还少吗?”他话里充满着信心和豪气。
“黄昏就开始渡,怎么样?”
“好,组织突击队,戳烂它这个‘马蜂窝’!”
我俩借着树丛作掩护,沿着江边观察了一阵,商定了渡江计划:从全团挑出善于泅水的战士,组成偷渡的突击队。由王烈同志率领第一营,尾随突击队跟进;如果偷渡不成,即行强渡。渡河点就选在临近江边的一道山沟口子上。王团长组织渡河的准备工作。我又叫来了侦察排,要他们继续在上下游侦察,寻找合适的地点,准备正面偷渡不成时,便变主攻为佯动,在别处偷渡。
布置好一切,我来到部队隐蔽的山沟。这里热热闹闹,渡江的各项准备工作正在紧张地进行:临时砍来的竹木堆得到处都是,战士们都匆忙地捆扎着筏子。一群战士围着王烈同志吵吵嚷嚷,原来报名参加突击队的人太多,王烈同志不得不再挑选一番。他费了若干口舌,好容易才劝说了大部分报名的同志到二梯队去,然后,挑出了三十名年轻力壮水性好的战士,把突击队组织起来。他们一色的好武器,每人八个手榴弹,装束得干净利索。火力队也已组织好了,全团的轻重机枪都集中起来,在岸边的山梁上排开,瞄准了敌人的碉堡。
当一切准备停当,天已渐渐黑下来了,暮色笼罩着山谷和江面,对岸的远山和碉堡都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了。王烈同志悄悄地走过来,低声地问我:“怎么样,开始吧?”
“好,开始!”
“嚓嚓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串黑影从我的身边掠过,——突击队出动了。他们弯着腰,抬着木筏,急促地向江边跑去。突然,一个同志脚下一滑,摔倒了。我抢上去帮他把木筏放到肩上,随口说了一句:“沉住气哪,同志!渡过江去就是胜利!”
“首长放心,只要筏子沉不下去……”他又跑向前去,底下的半截话被风吹得听不清了。突击队过去了,一营的同志也由王烈同志领着奔向前去。我站在路边,目送着他们。苍茫的夜色里,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但从他们那沙沙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中,我觉得出他们都和刚才说话的那个战士一样,有点紧张却又充满信心。我完全信赖这些钢铁般的战士们。他们从江西出发,在敌人前堵后追中转战几千里,又在湘鄂川黔进行过多次战斗,没有一次艰险阻挡住过他们。现在,他们也一定能渡过江去。只要他们能踏上对岸就好了……
战斗开始进行得还算顺利,突击队已经到达了江边,有的已经把筏子推进水里。突然,一声刺耳的枪声划破了夜空,接着,敌人碉堡里吐出了一串串火光——敌人发觉了。
偷渡不成,只好强渡,我连忙命令火力队赶快开火。我们的掩护火力开始射击了,但因为火力太弱,压不住敌人的火力,尤其讨厌的是,这些仓促扎成的木筏很不结实,在奔向江边的一段路上,很多都被拖散了。在密集的敌火下,临时捆扎是来不及的。只见战士们匆忙地将残破的木筏推进江中,爬上去;有的干脆抱根木棒,跳进滚滚的江水,奋力向对岸游去。我一面指挥火力掩护,一面向江中望着。天更黑了,看不见突击队和一营战士们的活动,也看不见登上敌岸的信号,只有一条条火链,不停地掠过江面;偶尔有几发迫击炮弹在江水中爆炸开来,激起一丛丛白色的水花。这种情况真使人焦急:到底怎样了?有没有攻上滩头? 伤亡大不大?……这时很想一营能派人回来,或者能下来个伤员问问情况,但是没有。(据后来了解,伤员们除了伤势太重牺牲在江里,凡是能够坚持的,没有一个愿意回来,都游向前去了。)我只好压住心头的焦急,依据敌人的射击情形来判断战斗进展情况。
敌人的机枪一刻也不停,但射击的目标却在不时地变化。开始是扫射我方的岸边,接着便慢慢收缩,瞄向了江心,最后,一齐都集中到滩头上了。
“好!”我轻轻地吁了口气,暗暗想道,“只要我们登上了滩头,战士们就发挥威力了!” 就像回答我这个想法似的,敌岸上突然腾起了一簇火光,一个碉堡被打着了。火光,照亮了滩头,映红了江水。借着火光,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几个战士正向敌人另一个碉堡扑去;岸边,尚未登陆的战士们扔开了木筏,涉过齐胸的江水,继续跨上岸去。江心里,无数载有红色战士的木筏和散乱的木棒正不断地涌向前去。
看着我军涌过江流,冲上滩头,敌人显然慌乱了,一股股敌兵从碉堡里涌出来,扑向我滩头阵地,企图把我们压回到江里。于是一场激烈的争夺战便在登陆点上展开。
正在这时,侦察员带来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这里进行的紧张战斗吸引了敌人,使得侦察排能够仔细地察看了近处的江面,就在下游四五里远的地方,他们测出了一个新的徒涉点,那里水不太深,水势也比较平稳,可以徒涉。
有了这个情况,完全从正面强渡就不必要了;而且突击队和一营同志们已经吸引了敌人的大部兵力和火力,给偷渡创造了很好的条件。于是我便带二、三营,赶到了徒涉点。
果然,敌人都注意一营突破的方向,这里的守备大大减弱了。借着夜幕的掩护,我们互相搀扶着涉过江水,一下子摸上了敌岸,扑到了敌人碉堡跟前。这些碉堡都是用砖块砌成的,里面铺满了稻草,顶盖也是用稻草搭成的,一个手榴弹甩进去,便立即燃烧起来。这给了我们很大方便:打一个,烧一个;这个烧起来,照着打另一个。这样一连打下了十几个。燃烧的碉堡,像一条长长的火龙,沿着江岸一直向一营的突破口伸展。敌人溃乱了,一营也趁势反击,全团胜利地会合了。
这时,我才详细了解了一营的战斗情况。他们打得的确十分艰苦。部队在通过江面时,有不少同志被敌人打中,牺牲在滔滔的江水里;登岸之后,又被敌人压缩在一段狭小的滩头,兵力展不开,受到了一些伤亡。就在渡江时,王烈同志负了伤,但他仍坚持游上岸去,指挥战斗;不幸又被打中,光荣牺牲了。王烈同志是个优秀的指挥员,在湘赣时我们就在一起,他平时工作深入细致,战斗勇敢,想不到在这刚刚迈出长征第一步的时候就牺牲了,实在令人痛心!让这滔滔不息的江水作历史的见证吧,这些用生命和鲜血铺平了进军道路的英雄们,人们会永久记着他们的!
滩头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夜里十点钟左右,我们便把沿江三十几个碉堡全部打下,又打垮了敌人一个营的增援,突破口已经牢牢控制住了,接着便动手搭浮桥。
半夜时分,我们把浮桥搭好了。我刚刚布置战士们原地休息,黑影里,远远看见一个同志在挨个叫战士们:“同志,睡不得,睡不得;这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哩。再坚持一会,明天晚上一块睡吧!”
听声音是王震政委,我知道又有新的任务了,连忙跑上去。我向王政委简要地报告了渡江战斗情况,他掏出地图,用手电照着,指了指前面沅江的渡口洞庭溪说:“再走它二百里,把这个地方也夺下来!”
两天的急行军加上半夜的激战,已经十分疲劳了,但前面还有二百里,还有一场可能碰到的恶战等着我们,实在够呛。可是沅江这条险流必须突破,我们必须抢到时间前面去,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把这个口子撕开!
我派侦察排换上便衣先头出发,任务是:不顾一切,插到洞庭溪,抢占渡口,夺取船只。接着又叫醒沉睡的战士们,继续跟进。
我们一路急走,从半夜开始到第二天晚上八点钟,才赶到洞庭溪。侦察排早已派人在路边等着了。原来他们黄昏时就赶到了,在接近渡口时,了解到这里只有十六个地方团丁守着,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军突破澧水的情况。侦察员们悄悄地摸进村子,首先干掉了敌人的哨兵,然后一下子闯进了敌人的房子,猛喊一声:“缴枪!”一枪未放就收拾了敌人。接着便割断了电线、封锁了消息,并找到木筏,做好了过江的准备。
我们进到村子,让前卫换下了侦察员的警戒。侦察排的同志又悄悄渡到江南去,以同样突然的动作,收拾了南岸渡口的敌人。随后我们和担任团队前卫的第三营也渡了过去,筹备木料,做架桥准备。
三营刚刚过完,我和王震政委正伏在地图上研究渡口和上下游的情况,忽然哨兵进来报告:发现江中有划船声,并且有手电光在晃动。我们估计可能是敌人,当即叫三营立即布置好,趁敌人还不明了情况,把他们诱到近前消灭掉。
夜漆黑,对面不见人影,部队悄悄地拉到江岸上埋伏起来,一排机枪架在岸上。敌船渐渐近了,大概听到了我们敲打木头的声音,便高声嚷道:“哪一部分的?”
“我们是李司令的。”我们知道这一带是李觉的队伍,早就做了准备。
船上一听,忙喊道:“自己人,别误会,别误会。我们靠岸了!”
“好好,不客气。”岸恐怕有共军来,请靠到南岸来!”
敌人听话得很,乖乖地把三只大船拢到码头上来。预先埋伏下的战士们提着马灯跳上船去,像收拾货物似的把三船敌兵押送下来。这时,尾随在大船后面的一只小船发觉上当,掉转船头企图逃跑,三营李营长立即坐上一只船,架上重机枪,拦腰截住,敌人只好老老实实地就擒了。
敌军的一个营长,直到被押到我们面前的时候,还惊奇地摸着头皮说:“怪事,怪事,今天早上听说你们还在潭口,怎么这会儿就到了这里?”原来这伙敌人是从上游来的。他们早上接到从大庸打去的电话,得知我军已渡过澧水,便连忙赶来,打算在洞庭溪布防,防备我军渡沅水,谁知却一头钻进了网里。
这是个意外的收获,俘虏了三百多敌人,还得到了几只大船,为部队渡河又增加了一个条件。
后续部队赶来了。大军平安地跨过了又一道险流,继续向湘中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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