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顺同志回忆录16:战火纷飞,兄弟见面又失散

烟雨蒙蒙 发表于2016-05-07 20:08:42
一九四四年,我壮着胆子给家里写了封信,为了避免这封信落入敌人的手中而给家中招来不幸,只好在信中写道:“我现在山东临沭县朱家村和王鸿儒合伙经商,并且已经娶了媳妇成了家,生意兴隆,一切均好,请勿挂念……”这纯粹是一封平安家信,是为了瞒过敌人而告诉家里我还活着,即使是有汉奸告密说我家是抗日军人家属,也可用这封信做一个没当兵的证据。我当时对这封信能否邮到家里没抱什么希望,可哪成想,正是由于这封家信,让我和哥哥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见了面。一九四四年的秋季,哥哥冒着生命危险,从德州乘车,经济南、徐州,向东进行到江苏的新安镇下车,再步行北上到鲁东南来探望我,我们兄弟二人分手六、七年后能够现见面,真是悲喜交加。
我母亲只生了我们兄弟二人,哥哥比我大六岁,一九三三年父亲去世时他十六岁,我才十岁。哥哥领着我东家叩头,西家告怜,借债发送了老人。从那以后,我母亲就守着我弟兄二人过着艰辛的日子。哥哥和父亲一样,春夏秋三季种地,冬天就当铁匠。他念过七年古书,什么《弟子规》、《治家格言》,以及“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因此他深知仁、义、礼、智、信等旧时的礼数,是个好讲义气,动感情,仗义执言的男人。父亲去世后他做为家中的长子,肩负着家庭的生活重担,母亲本来就生性暴躁,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时时无故发作颠狂,父亲的去世,更是忧愁悲伤过度,雪上加霜,常常在睡梦中哭泣。我当了兵以后,她焦虑不安,脾气变得越发暴躁,动不动就和哥哥大吵大闹。哥哥为了维持家中生活,有时去做小商贩,挣了钱母亲就高兴,赔了本钱,她便非打即骂,搞得哥哥在家呆不下去,一九四四年他接到我的信时,刚好是从长春市逃回来,奉母亲之命千里寻亲,到山东来找我。
我们兄弟见面,彻夜长谈,各叙离别之情。他谈到了社会上阶级压迫,民族压迫之苦,控诉了日本帝国主义在东北三省的残酷暴行,叙述了在东北的悲惨遭遇。哥哥到长春后,开始是背着布包沿街叫卖零星布头,晚上睡在一家旅店里,由于一天的劳累,晚上睡得太死,被小偷偷去了全部家当。两手空空的哥哥无处告怜,只好去蹬三轮车拉座糊口。人人都知道,在旧社会拉黄包车、蹬三轮是一种下等职业,一天累得精疲力竭,挣不了几个钱,还要换来日本人和伪满大兵的欺负。万般无奈之下,又托人送礼进了一家日本人开的工厂当力工,有一次被日本人搜出了吸烟用的火柴,挨了一顿毒打,回来后便得了一场大病,几乎送掉了性命,前思后想,东北三省也不是穷人落脚的地方,就领着嫂子回到了山东老家。
哥哥向我说明了他到部队来探望我的目的,一是来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因为在我当兵后有不少人传谣说我早已牺牲在战场上了,既便是接到了我的信,心里也总是不踏实;二是假如我还健在,就把我动员回家当老百姓,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他说:“你也二十多岁了,也该成个家了,回家以后怎么也能找一个合适的媳妇呀!”
面临我哥哥的思想状态,我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身份,向他进行了一番说服工作。我讲了劳动人民翻身闹革命,打日本救中国的道理,讲了中国共产党是什么样的党,八路军、新四军是什么样的队伍,并着重说明了中国民众不拿起武器,参加革命就没有出路。我的思想工作没有白做,我说的话在他思想上打下了烙印,他在睡梦中还在重复打日本救中国梦语。所以本来是要拉我回家的,可在部队住了五、六天之后,哥向我提出,他也不回家了,一定要在我“领导”的二连当战士。
哥哥的思想转变真令我从心眼儿里高兴。我笑着对他说:“我这个庙太小了,装不下你这么大的菩萨,你到这里来是要探听我的虚实的,回去好向母亲作一汇报,假如你就在这里当兵,不但她不知道我的真实情况,而且她一定会更加担心的,不知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这两个女人在老家生活,一个担心儿子,一个思念丈夫,岂不给母亲和嫂子增加思想负担吗?你只要决心革命,咱们家乡也有咱们的军队,回了家再当兵也不迟”。他笑着说:“对呀!”
话刚说完,就听到西山方向响起了激烈枪炮声,民兵队长前来报信:临沂的日军又出动扫荡了。我们立即集合队伍准备出村备战,遥望西厢,村庄燃起了大火,空中弥漫着狼烟,敌人又在放火烧民房了,只闹得鸡飞狗跳,驴叫马窜。再看看那些老百姓,扶老携幼,提筐挑担,儿哭娘喊,男男女女,铺天盖地向东涌来,天上刮起西北风,风吹落叶散,好一副凄惨景象,枪炮声也越来越近了。再看看我哥哥,他精神振奋双目嗔怒,跃跃欲试,他说他在家用土炮打过兔子,非要连长发给他一支枪不结和我们一起打鬼子去。我当机立断对他说:“看样子敌人来势汹汹,来者不善,情况突然,这是敌人秋季扫荡的开始,一天两天仗也打不完,你趁此机会赶快回家吧!”我两眼含泪水,哥哥也泣不成声:“我们兄弟俩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我说:“战争年代很难说,枪林弹雨,弹片横飞,牺牲流血是常有的事,你回家之后替我给母亲叩个头,就算报答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了……”
当时我身上没有一文钱,就是有人民政府发行的“北海银行”货币,通过敌占区也不能使用,反而会惹来麻烦。我只好往哥哥的包袱里塞了一大卷山东高梁煎饼,看样子也能吃个七、八天。我还特别提醒他,在回家的路上,晚上不管在哪里落脚,千万别睡得太死,一旦说梦话泄露了机密,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我望着哥哥远去的背影,心中悲凄,只见他越走越远,还不时回头看看我。
时刻不等人,我按照上级的命令,带队伍投入了战斗。这一仗一连打了二十多天。在我哥哥走后的半年当中,晚上总是做恶梦,梦见的全是他在路上遇难的情景,醒来之后就是一身冷汗,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总想把这个印象驱散,可仍然在我的脑海里回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九四五年,万恶的日本法西斯终于被打倒了。十一月份,我随军进入东北地区,听在长春的乡亲们说,我和哥哥分手后,他历尽艰难回到了老家,立即参加了革命,开始在区武装部当部长,一九四五年他带领一个民兵营,升级为主力部队,到西北野战军当了营长,参加了抗日战争的大反攻战役。还听说我母亲因为两个儿子都当了兵,思想上忧虑,又被蝎子蛰伤了手指,着急上火造成双目失明,我嫂子身体长年有病,真是喜忧掺半,喜的是我们弟兄二人都参加了人民军队,家也成了名副其实的革命家庭,忧的是家中只留下两个妇人苦苦煎熬,可以想象她们生活状态是何等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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