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影秋回忆录》狱中斗争(三)狱中斗争

Admin 发表于2016-05-23 12:58:18
吴梅庵和另外两个特务把我押到操场的主席台角下。稍时,我看到苗敬一、杨桂云和范景文也先后被押到这里。国民党特务进校捕人是夜间十点钟之后,学校的学生都已熄灯就寝。经过阵搜捕和骚动,一些学生被惊醒了,纷纷爬起来到院子里头看动静, 不约而同地涌向操场,看到我们几个被捆绑着,有些胆大的学生还愤慨地质问国民党特务:“为什么抓我们的校长和老师?” 特务们哪管这些,他们用枪把学生们驱散, 押着我们离开学校。一些学生眼看着自己的老师被押走,竟气得放声哭起来,哭声喊声震荡着漆黑的夜空,我们被推上囚车,押解到国民党沛县监狱。
国民党沛县监狱极黑暗龌龊。这间牢房,不过是三间民房,中间用粗大的木桩隔开, 中间小、两边大,中间是警察和狱卒的值班室,两边挤着密密麻麻的犯人,进屋便被迫脱得一丝不挂。我被押到牢房的西屋,到牢房已是午夜了,看到犯人们还赤裸裸地爬在破烂的木板床上,个个执着一盏用小酒盅制的油灯,捕捉臭虫。因为臭虫见亮光就爬出来,简直是多得不可想象,满木板床上都是臭虫血,我事先没这个准备,夜间臭虫咬得睡不下。屋里的空气更是臭不可闻,我整夜也没有合眼,思绪翻滚,考虑着如何对付敌人的审讯与处置。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又把我们这批“犯人”押往徐州监狱。临上刑车时,我看到同时被捕的还有苗宗藩、苗宗平,原来都是用绳子捆绑着,上车前把绳子解开,带上了手铐。每两个人铐在一起 ,一个人铐左手,一个人铐右手。我恰好与苗敬一铐在一起 。当我与苗宗藩碰在起时,他低声对我说:“一切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暗示我,什么都不要承认,一定要顶住。
沛县离徐州有百多公里,一进徐州城,押解的人把我们推下囚车,两边是荷枪实弹的军警, 把我们这些“犯人” 夹在中间穿过街道街道两旁有很多人围观,国民党似乎是以此让我们“游街示众”,也显示下他们的威风。苗敬一这个人虚荣心很强,好像是怕围观的人看见他被铐着难看,就用条白毛巾把手捂起来,我则认为这没有什么难看,所以当他捂上,我就将毛巾抖落到地上,他则再捡起来捂上,如此反复不停地重复了好几次。因为两个人的左右手铐在一起 ,每一起落,两个人都要共同弯腰扬身,但我不厌其烦,主要是对苗敬一这种心理状态感到厌恶,所以和他对着干。我从小就在徐州念书,以后又在这里工作,前后有七八年,市里有许多人都认识我,但我觉得因为革命被国民党抓捕是光荣的,并没有什么难看,为什么怕别人看自己被铐着?
敌人把我们押到徐州大同街警察局拘留所,这是专供审问犯人的地方。房子不大,只有十几平方米,我们同时被抓的几个人都押在这里。进来之前,这里已被关了一个人,他向我们说,已被关了半年多,大概每隔半个月就要提审一次,每次提审都是打棍子压杠子,弄得皮开肉裂,估计伤口愈合了,再提审次,再用刑次,如此循环往复, 始终使人不得安宁。叫他这么一说,杨桂云吓得惊叫起来;范景文也有些毛骨惊然; 苗敬一的思想斗争看来也十分激烈;我自己也意识到要经受次严峻的考验。我们被关进来不久,又进来个叫赵光复的人,他是个自首分子,后来又进来个人叫王义,他又叫金合法、李正道,是在一个深夜被用刑后,拖到我们这里来的,受刑很重,两只胳膊都被吊断了,屁股也被打烂了,被拖进来后,疼痛难忍地呻吟着,但却没有点乞怜求饶的样子。苗宗藩认识他,他是老苗家的长工,我到老苗家去时也见过他。所以,见他进来,苗宗藩就向他打手势,并低声对我说:“老王是好样的!” 我看到他受刑后痛苦而坚决的样子,也当即留下极好的印象。因而,在狱中便主动接近他,在相互接触中,他对我也有好感。
在几次放风时,曾断断续续向我介绍说,他是河南开封人,逃荒来到沛县,父亲给人家当长工,自己也随着打短工。并说,他是沛县农村党的负责人,几次向我示意,可以介绍我入党。但我当时已经是党员,组织关系是单线联系,我又不好向他表明身份,否则就是违反组织纪律,特别是在狱中,不仅有可能暴露自己,而且会使组织受到破坏。所以,婉言推脱了,他还曾经对我说:“以后夺取了全国政权,咱们再碰到起多好呀!”当时,“夺取全国政权”的口号,是立三路线的残余王义不懂这些道理, 只知道闹革命,打倒地主,夺取全国政权。但这些言论和表现,却使我极为钦佩和敬仰一个农民长工参加革命入了党,被捕受刑,坚贞不屈,在遍体鳞伤的情况下,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颓丧,仍想着夺取全国政权如何如何,实在令人从内心敬重。
我们在徐州警察局拘留所,前后被关押了四十多天,审问也没有什么法律程序,想什么时候提审就什么时候提审。审讯室距囚禁室不远不近,审问的供答声,囚禁室听不见,但行刑的动作、皮鞭声、棍棒声、以及被审受刑者的惨叫声,都听得很清楚,他们以此给被关押的人造成精神上的威胁。我和苗宗藩都先后多次被提审。我进狱后五六天的个深夜,被带去受审。审讯者提问了我的履历后,便单刀直入地追问我:你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由谁介绍加入的共产党?我只是回答:“我不是”,“不知道” 不管审讯者如何威胁利诱,我就是这两句话。审讯人猛地离开审判桌,狰狞地走到我面前,凶狠狠地给了我个嘴巴,打得我眼冒火星,满嘴流血接着他仍继续追问,狡黯地问我:“你说谁是共产党,只要你说出来,马上恢复你的自由”但,不管他怎么变换手法,我还是那六个字:“我不是”,“不知道” 接着又是顿毒打,直到用绳子吊起来,用皮鞭狠命地上下抽打,我仍然一句话不说。他们便把绳子一松,我从高处下摔到地上,顿时不省人事,最后被折磨得像团肉泥似的,拖回牢房,经过多次审讯拷打,我深深感到,在敌人的监狱中,对于每个人确实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经过几次审讯动刑后,我们这几个被捕的人便发生了分化。首先是苗敬一表现出贪生怕死;那个戏剧教师范景文也忍受不了狱中的折磨,当时杨桂云则乘机进行分化瓦解。杨桂云原来是个隐蔽的特务,故意装做犯人。与我们一起被抓进来的王义,到我们的囚房后,曾偷偷地对我说:“杨大脚(桂云)是奸细,当心!”后来,我也察觉到他的表现异常。他与我们吃住在一起 ,开始一个劲叫冤屈,后来他看到苗敬一是个软骨头,就向他进行攻心战术说:“咱们什么都不知道,也被抓了进来跟着受害,知道的人又不说,咱们要一起坐牢到什么时候呀!”苗敬一便跟着嘟嚷说:“谁知道就该快说!” 于是杨桂云便进而挑拨离间说:“你父亲他什么都知道,你要动员他快说, 他老不说,把咱们起枪毙了,什么都吹了!”当时,苗敬一正在搞恋爱,他的女朋友姓庄,原来准备很快就要结婚,杨桂云又抓住苗敬一这方面的弱点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就这么长期蹲在牢房里吗?你不怕死可以,但还得替人家老庄想想,你想让她守一辈子寡呀?”苗敬一果然被杨桂云征服了,他再逼他父亲交代,甚至说:“你不能生我又杀我!” 大哭大闹,不可开交。正如我前面说过的那样,苗敬一这个人读过不少进步书,平常讲起话来除溉激昂,似乎他最革命,但在关键时刻,表现了副软骨头,活生生地暴露了叛徒嘴脸。好在他不知道苗宗藩和我是党员,否则真要坏大事,我心中明白,敌人逮捕我的时候,没抓住我任何证据,不过是把我当做共产党嫌疑犯。抓来的我和苗宗藩又是单线联系,只要他不松口,敌人就奈何不了我。那个戏剧教师范景文,在被关押到第八天的时候,突然坐起来对我说:“我要说!我要说!"我反问他句说:“你要说什么呀?你知道什么呀?” 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他不过就是个普通教师,比较活跃,参加过些进步话剧的演出,有点进步思想倾向而已!对于杨桂云的破坏,苗敬一的投降,范景文的动摇,我们分情况开展了斗争和教育。王义最先识破了杨桂云的奸细面目,苗宗藩、苗宗平、王义和我一条心,孤立这个特务分子,睡觉和他分席,吃饭不与他一起,放风时不同他讲话。他虽然奉上司指示, 装做犯人,耍阴谋施诡计,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把苗敬一软化了,最后却什么也侦破不出来。在我们共同的支持下,苗宗藩在狱中表现得很坚定,不管敌人对他如何动刑,也不管苗敬一如何以父子骨肉之情,逼他供出“姜友吉案”的真相,但自始至终没有交代一个字。我在狱中,虽然也多次受刑,挨过棍子、打鞭子抽,坐过老虎凳受过电刑,也同样是抱定至死不屈的态度坚决斗争。我的《诗选》中的《狱中作》所说的:“试把铁锥敲劲骨, 铮铮犹自有金声”,“打掉门牙肚里咽, 英雄宁死不低头”,就是我狱中思想的反映和斗争情况的真实写照。我们对于苗敬一采取了藐视的态度,常使他感到无地自容。由于我们坚持了反奸细、反自首的斗争,国民党在我们这几个人身上什么也没有审讯出来。杨桂云终于暴露出特务真面目,无法再混迹其间,灰溜溜地走掉;苗敬一、范景文也先后被释放而后,又把我和苗宗藩、苗宗平、王义转到徐州大监。
浏览:2569次

评论回复
最新来访
  • 漂流者
    漂流者
  • ayong66
    ayong66
  • 辉哥
    辉哥
同乡纪念文章
同城纪念文章
人物名单
首页
检索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