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贵回忆琼纵电波故事:(上)琼崖纵队盼延安

蓝蕾 发表于2016-06-26 20:13:48
     一九四六年夏天,我从连队调到琼纵司令部。一天傍晚,冯自驹司令员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交给我一项新的任务—学习无线电。
     无线电训练班,设在南渡江畔南坤乡的山沟里。我到那里时,学员尚未到齐,训练班一时还不能开课。闲着的时候,我便跟老报务员王谷彰同志扯起电台的事情来,知道党中央、毛主席一直在关怀着我们。一九三九年,曾指示廖承志同志在香港购买一部收发报机,并通过各种途径送来海南。一九四一年六月初,由于国民党反动派掀起新的反共高潮,围攻我琼崖特委、独立队领导机关,机要电台(即联络台)遭到敌人袭击,收发报机全部损失。因此,党中央和南方局与琼崖党组织的联系,不得不千里迢迢派人传讯。可是,走一趟往往得好几个月,弄得不好,过沦陷区、蒋管区时连脑袋都保不住。党的优秀政治干部王均、交通员陈大贵等同志就是这样牺牲的。后来上级虽然也几次派人送电台来但每次在半途都被敌人截住了。直到一九四六年春天,广东区党委和东江纵队才派人携带一部收发报机,通过敌人的层层关卡来到海南。同时上级还派张小章(即张婉玲)、梁方明、叶佐平、黄磊、陈焕楷等同志,冒着生命危险,熟记电台联络信号,化装从香港经澳门,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在海上漂了几天几夜,来海南参加重建电台工作。现在我们来学习,就是要用这部电台跟延安党中央沟通联络。
    记得是八月一日,无线电训练班开学了。全班六名学员,有的是从连队调来的干部,有的是机关的警卫员。冯白驹司令员亲切会见了我们并讲了话,指定我当班长。学习开始,我们的劲头很足,不管是清晨还是夜晚,一有空大家就饶有兴趣的念起“的的的哒!的的的哒!”。电码记熟了就写字码、练速记。不过最感头痛的是文化程度低(六个人当中,文化水平最高的只不过是高小程度),加上张小章、梁方明、陈焕楷等同志都是讲广州话,上课讲的我们听不懂。当学到第二个月,学报务理论、电工原理时,那简直是“鸭子听雷”。虽然有时候王谷彰同志来给我们当翻译,但很多具体问题,如什么电离层、欧姆定律等还是很难理解。个别学员的思想开始动摇了。冯白驹司令员知道后,便到我们这里来,勉励我们说:“多少年来,由于我们没有电台与中央联系,党中央的方针、政策了解得不多,国内外的真实消息知道得很少,报纸要看敌人的,行动处于被动地位,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了,我们好久才知道……。自从丢了电台,中断了和党中央的电讯联络,我们简直成了敌后的孤儿、聋子、哑巴!电台是多么重要呀!全纵队的同志,全岛的人民都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呢。”这些话,给我们鼓起了勇气,增强了学习的信心。
    “电波以每秒钟30万公里的速度在空中传播,用无线电在一瞬间就可以完成通讯任务”,这个原理象磁石一样吸引着我们。
     通报练习是我们最感兴趣的课程。每天天还末亮,在那张竹子编成的桌子上的振荡器,就发出刺耳的“的的的哒”的声音,大家都争着学打振荡器,练习收报发报。
     正当我们学得起劲的时候,抄报练习用的纸张没有了,铅笔也用完了(这些东西都是老百姓从敌人占领的市镇上偷买来的,现在又被敌人严密控制,老百姓买不了)。一天清晨,张小章台长来给我们上课,大伙急得围着她团团转,个个象泄了气的皮球。
     “不要紧,这一点芝麻大的困难算不了什么,同志们,照我们的老办法练……。”张小章台长安慰我们后,便传授我们一种新的练习方法。即把我们几个分成两人一个“专向”,三人一个“网路”,在室外各自找一块平地,一入拿着一支小木棍,一人用口念电码,其余的人就用棍子在地上划。你呼叫,我回答,你拍发,我抄收。就这样,我们克服了纸张和铅笔缺乏的重重困难,`掌握了通报技术。
    “鸣!鸣!鸣!”手摇发电机不断地在叫。“的的的哒!的的的哒!”电台呼唤延安的信号不停地在空中飞奔。机器版面上的刻盘总是360度的来回转动着。可是,机器里传出“歧吱咕咕!的的哒哒!”的信号有千千万万个,到底哪个才是延安的信号?真是大海捞针难寻找呀!尽管张小章台长一再安慰我们说,新架一部电台,一月半月叫不通是常有的事,一方面固然因我们设备差,另一方面,也常有这样的情形:呼号虽然是和对方约好了的,但常常碰到发呼号的时候,双方都在发,守台的时候大家都在守,或是你发呼号的时候,对方刚好没有守台,听不到。但谁都看得出,张小章台长比任何同志更焦急。她一只手握着刻盘,聚精会神地寻找延安电台,一只手按在键柄上,有节奏的跳动,不断地发出呼叫延安电台的呼号,汗水沿着面颊扑簌簌地滴下来。
    “延安!延安!”
    “你在何处?”……张小章台长,整天为联络不上延安而苦恼着。自从她带着党的委托来到海南,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她日夜操劳,千方百计跟党中央联络,可是谁知事不从愿呢?这个活泼的姑娘,不但对无线电有强烈的爱好心,有过硬的技术,而且还是个歌手哩!平常,她经常教我们唱“延安颂”“通信兵歌”,有时还教我们跳舞,热情洋溢地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现在,只见她整天紧锁眉头,时刻坐在机器旁边,人熬瘦了,眼睛熬红了。但她总是以坚定的口气说:“一定要和中央联络上!”
    “听到了!”
    “延安电台在叫我们。”一天晚上,忽然联络台的同志高兴得叫了起来。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霎时便传遍了纵队司令部、特委机关,许多同志都急忙地往电台跑来。这时,张小章台长和梁方明同志正焦急地坐在一盏微弱的豆油灯旁,不断地发出回答延安电台的信号。
    冯白驹司令员抱着满怀希望赶来了。他边走边喊着:“小章,小章,真是接通延安了吗?”“延安的呼叫我们是听到了,可是我们的回答信号他们还未听到。”张小章台长兴奋又不安的回答说。在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到她那深陷的眼眶里,闪耀着灼急的光芒!
    “海南——延安相距这么远,这小家伙能行吗?”。冯白驹司令员仔细地抚摸着那部用“801”真空管装配起来的发报机问梁方明机务员。
     “说不定。”方明说。方明同志是装配这部机器的机务员。这部发报机是从香港买回零件自己装配起来的,按理论原理输出功率只十五瓦,但实际发射距离到底多远,尚不得而知。所以,他不敢肯定的回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延安电台总是不停地呼叫我们。我们几个学员,谁都争着上机守听延安的声音。摇机班的同志,爬高山,穿密林,剥藤条,砍木杆,升高电台天线,个个心里都盼望延安快点听到我们的声音!
     一天,二天,三天……过去了,我们和党中央的联络还是接不上。
     张小章、梁方明等同志整夜轮班工作,大伙知道他(她)们:工作辛苦,主动给他(她)起火取暖,给他(她)做夜餐仅仅是一点白盐煮稀饭,可来之不易。这些日子大家都是吃红薯、山芋头……。这些天来,除了值班的警卫以外,许多人自动坐在电台草寮外守候着。当然,冯白驹司令员和一些领导干部也在此之列。
     冯白驹同志,自从得到党中央给我们送来电台,心情比谁都激动。当时,上级党(南方局)派人来海南传达了一个决定海南革命前途命运的“南撤”指示;内战爆发后,广东十年黑暗,海南斗争没有前途,要琼纵和地方红色干部通通撤到越南北方去。要我们将病弱的干部和战士,特别是女同志作复员处理,让他们回家务农,分散隐蔽。这个指示本来没有向下面传达,但不久下面很快就知道了,象一颗重型炸弹在指战员心里炸开了,伤透了大伙的心,干部战士,特别是女同志,许多人放声大哭起来。“怎么办?”大家都知道这个“指示”行不通,但也清楚它是从上级来的。最苦恼的是冯白驹同志,几千双眼睛望着他,要他下决心、想办法!秋天的山区是寒冷的,乌云夹着浓雾,覆盖着一座座山峰,象铅块压在头上。阴天下着毛毛细雨。大伙烤着火,谁也不愿说话,一双双眼睛望着冯白驹同志的草棚。在这转折的关键时刻,冯白驹同志比谁都关心琼崖革命斗争的前途。他认为“南撤”的指示是行不通的,实际上就是把琼纵全部力量丢在海中。他坚信:只要坚持下去,环境再严重,也决不会统统被敌人消灭掉。特委其他领导同志都同意他的看法。于是,他亲自起草了一份给党中央、毛主席的报告,请示中央和毛主席。他还说:“如果党中央、毛主席支持我们的意见,那我们就在这块以先烈鲜血染红了的土地上战斗到最后胜利。”
    “通了!”
    “延安电台回答我们了!。
     一天午夜,值班的张小章台长突然惊喜地放声大喊起来。对我们报务员来说,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就是这些“的的的哒”。在场的报务员、摇机员和其他同志个个热泪盈眶。喜讯很快传到司令部、特委机关,人们象回到亲娘怀抱里一样高兴,雀跃。冯白驹司令员高兴极了,快步赶来电台,紧紧握着张小章台长的手说:“这半年来,你们辛苦了。”
    冯白驹同志亲自起草的那份密电,当天晚上很顺利地发到延安去了。
    琼特冯白驹同志:电悉。你们意见很对……中央坚信,有长期斗争光荣传统的海南军民,定能克服困难,战胜顽敌,迎接全国的伟大胜利。(大意)党中央的复电,出于意外地很快地发来了。接着我们抄来延安电台第二份电报,内容是:“祝贺你们与中央沟通了联络。”
    延安声音传遍五指山,传遍海南岛。从南渡江畔飞越五指山区到天涯海角,山寨,椰林,到处呈现一片欢腾!我们的革命战士是多么可敬可爱啊!他们需要的是:为解放祖国宝岛的权利,为几百万各族人民的幸福而献身的权利!他们盼望的是延安,是党中央的指示。
    从此,我们重建了电台,可以同延安直接联络了。在党中央、毛主席的领导下,全岛军民团结一致,为迎接全国的伟大胜利而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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