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万杰同志简介:

1929年12月,我出生在山东省苍山县一个贫穷小山村的贫苦家庭里,童年的记忆里满是同族撕杀、土匪绑架、饥渴寒冷的画面。日本侵略者的血腥罪行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其一是,在我尚不懂事的时候,父亲闯关东后杳无音信,据同去的人讲,他早年就加入了东北抗联,丧命在日寇的屠刀下;其二是,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在距离我们村庄三里多地的西为儿桥村,惨无人性的日本侵略者制造了一起惨绝人寰的血洗事件。缘由是有一小队日军进村扫荡,其中一个日军士兵强奸妇女时被村民用木棍打死后抛入水井中,扫荡结束后日军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便二次进村寻找,后来在水井内找到了那个日军的尸体。于是侵略者便把整个村子的人,全部驱赶到一块空地里,残忍的用机枪……,除了不在村内的人以外,整个村子近2000口村民,男女老幼无一幸免。此血案在方圆百里引起极大的民愤。从此我的潜意识里牢固的打上了长大后一定要去杀鬼子,一定要为父亲、为同胞报仇的烙印。 1942年的初春,不满十三岁的我与母亲为了活命背井离乡,由于饥寒难耐又身无分文,只有走村串巷乞讨为生。我和小脚的母亲相依为命,相互搀扶开始了步履艰难的漫漫投军之路。当时只知道我的舅舅在外面当八路军,我内心想着只有投奔八路军才能有饭吃、才可能杀鬼子,但并没有见过八路军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这样我们胸怀着一定能找到八路军的希望,风餐路宿,每天在乞讨中跋涉,在跋涉中乞讨。 不知道究竟走多少冤枉路,也记不清找了多长时间,只记得是从十分寒冷的初春开始,一直到了光着上身还汗流浃背的走在高梁棵似高墙的季节,大约是经过了四到五个月的时间。不知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上苍的眷顾,在一个烈日炎炎的中午,我们终于在郯城县一个叫白果树的村头看到了八路军的年轻哨兵,打听得知是延安来的八路军的主力部队115师。大概因为当时战斗频繁部队严重缺员,加之我和母亲的迫切恳求,看的出来部队领导非常同情,很顺利的破例接收了我这个不满十三岁的娃娃兵,我如愿以偿的穿上了肥大的军装(军装肥大可以将就,但我脚小而鞋子太大根本挂不住,只能是一年四季光着脚等待双脚慢慢的长大),被正式编入了115师野战医院战地护理队里,当了一名赤脚小护理员。当天下午在一棵不大树阴下,野战医院的护士长郭成发同志(江西人,30多岁,经 过长征的红军)对我进行了一些基本的护理常识和注意事项的培训,随后就跟着班长王守义同志去了村外一个松树林里看护伤员了。班长告诉我,眼下部队的军需供应很困难,暂时发不了被褥等日用物品,让我暂时和他一起睡。于是我跟随班长一道来到一家老乡的过道间,班长关好大门之后点上了小油灯,这时我才看清门后面那只有半张席子的地铺,我知道那应该就是班长的“地盘”,此时我感觉又累又困,倒头便睡。尽管条件不好,还有蚊虫和跳蚤的叮咬,我也全然不觉,内心感觉这是我近半年来睡的第一个既放松又踏实的好觉,早上醒来肚子很饿但心里很甜。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每天都跟着班长一起给伤员送水送饭,还要为几名重伤员喂水喂饭,清理、清洗他们的排泄物。班长王守义同志业务非常熟练,视伤病员象如亲人,护理无微不至,为重伤员擦屎擦尿从不嫌脏。班长对我也非常关心,象大哥哥一样教我如何护理伤员,细心照顾我的生活,每遇到敌机轰炸都奋不顾身地保护我。那时尽管我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部队伙食也是饱一顿饥一顿,还要随时小心敌机的轰炸,但内心感到非常温暖、非常踏实。我庆幸自己找到了革命的队伍,还碰到了一个好班长。我注意到班长每看到有伤员康复重返抗日前线,就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拥抱送行;而每当有重伤员牺牲的时候,就非常难过,有时候只流泪不说话也不吃饭。是我的好班长用他爱憎分明的忘我的奉献精神和对革命对伤员的热忱与忠诚的点滴的行动教育了我,使我逐步懂得了阶级感情、革命友爱和生死战友情谊的内在真谛。他是我加入抗日队伍后第一个领路人,也是我人生道路的启蒙老师,使我受益终生,是我终生难以忘怀的好战友、好兄长。后来知道他是爬过雪山跨过草地、经过万里长征考验的年轻的老共产党员。再后来听说他去新四军帮助训练新兵了,“皖南事变”后下落不明,战友们猜测很可能在皖南事变中被无情的炮火吞噬了年轻的生命。我亲爱的战友你在哪儿? 今天的医学技术尚且不能治愈所有人的疾病,七十年前的野战医院里的伤病员也不能悉数挣脱死神的魔爪。我的好战友、好兄长、战斗英雄红军排长一吴中可同志在我怀抱中永远的睡了,令我至今难以释怀。那是1942年的深秋季节里,在日寇残酷的秋季大扫荡战斗中,吴中可排长在与日寇肉搏中不幸被敌人刺刀捅破腹部,血淋淋的伤口很大,致使他的肠子呈双扣的形状露在体外。被送来时因失血过多面如土色、双目紧闭。当时医院伤员增多、且分散住在老乡的家中,护理人员不足,我一个人负责24小时护理吴中可排长。经过医生清创、缝合及包扎一系列处理后己到晚上八点多了,我和护士长郭成法同志抬着吴中可的单架来到村外场圆屋子里,护士长叮嘱我吴排长醒后可- 237 - 以给他水喝。第二天天还不亮他的呻吟声叫醒了我,我问他腹部是不是很痛,他用浓重的江西口音说,是很痛同时还很冷、又渴又饿。当时既无棉衣也无棉被,我把上衣脱下盖在吴排长身上,并说:“吴排长,现在天还不亮找不到可以吃的,只准备了热水,我喂你喝。”他说自己能喝,说着就坐了起来,边喝水边告诉我,因战斗非常紧张激烈,他的部队一整天既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三天后的下午,吴排长对我说他很冷,我用手试他额头很烫,我马上去报告了军医郭永江同志,医生检查后说吴排长的伤口严重化脓,缝合处溃烂。从此吴排长每天下午都发高烧,本来就瘦弱的躯体越来越瘦了,吃饭越来越少了。此时此刻的他,每逢改善生活的病号饭中有两块肉还一定要分一块给我。吴排长对我唯一的要求是让我抱着他睡觉,不然感觉一个入睡暖不热会被冻死。他是我的病人,又象是我的兄长,他的要求我都会满足。这样我每天都抱着他瘦弱的身体睡,后来他说他腹部伤口分泌液沾到我身上很难闻,就让从他背后抱他取暖。日复一日,就在我每天能在他后面给他一点温暖,感到很欣慰的时候,应该是1943年的春天即将来到的一个早上,我熟睡中感觉有人拍打屁股,睁开眼睛看到是老军医郭成江同志,他用沉重的声调说:“小鬼,吴中可排长己经永远的不会再睡醒了,你还要紧紧的抱着他冰冷的躯体,他在天之灵应该会永远铭记你无私的温暖!”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没有悲伤也没有泪水,只有无法言表的无奈、遗憾和悲愤。 在艰苦卓绝的抗战时期,我是在八路军第115师野战医院伤病员护理的艰苦工作中渡过的,当时虽然经常跟随部队去前线抢救与护卫伤员,但并没有机会和侵略者面对面撕杀。我和我的战友精心医治和护理而康复重返抗战前线的官兵有数百人之众,因此时至今日每逢想起那段经历,心潮仍难以平静,当然也非常欣慰自己有机会为打败日本侵略者做了一些平凡的工作。 因此应该说,我投入抗战的第一天亦是我有价值人生的起点,我有幸参与了伟大的抗日战争,艰苦抗战的过程抚育、锻练教育了我,成就了我的人生道路。如今己离休在家,躯体虽有些衰老但头脑还是清醒的,仍能清晰的感受到党和人民的温暖与关心。所以内心深处始终坚定不移的充满着对党、政府、军队和人民的真诚的爱戴和真切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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