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忌日,在墓地的思与想(2015-11-10)

忽然一周 发表于2020-01-11 20:12:31

昨天,11月9日,是父亲忌日12周年,带着对父亲的思念,来到父亲的墓地,扫除灰尘,擦拭墓碑,系上民俗的红布条,献上鲜花,向父亲三鞠躬,以美酒洒在墓地前,以纪念我及家人的哀思。
父亲的墓地是我在父亲病危时亲自去选择的,出发点就是要“望乡”。
父亲是山东莱州人,1945年父亲随山东八路军吴克华部渡海进入东北,之后,参加了东北解放战争,就战斗在辽东辽南地区,最后参加了决定东北前途和命运的辽沈战役,在塔山前线浴血奋战,所在的四纵12师34团,被授予塔山英雄团的光荣称号。
父亲1952年带着援越抗法的硝烟,又来到战斗过的辽宁大地,在沈阳高级炮校学习。文革后期,再次回到东北,在沈阳军区炮兵司令部任职,之后,筹建并出任沈阳炮兵学校校长。再之后,就是离休又回到了辽宁,回到了离山东老家隔海相望的大连。
从1945年渡海来东北,在大连地区登陆,到最后离休来大连,父亲的革命轨迹,就象划了若干个圆圈和曲线,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因此,我把父亲的墓地选择在依山傍海,面向山东老家方向的大连龙王塘的玉皇顶,山脚下是波涛滚滚的渤海海峡,海对面是胶东半岛的莱州湾,就在那里的海边的海庙于家,就是父亲的老家,是父母祖坟的所在。成全了父亲革命一生的“何必马革裹尸还”的豪迈和宿命。
看着父亲的墓碑,思念着在此长眠12年的父亲,看着高山、青松、大海,还有远处漂浮的白云,想着父亲的一生。
其实,作为父亲,虽然有其值得荣耀的革命一生,但他却缺少对我们的革命历程的讲述,在我们的脑海里,都只是父亲曾经只言片语的革命回忆,即使再三询问,也没有形成完整的历史叙述。父亲曾有过一段时间想写写革命经历,但只写了一个不长的开头,就停笔了。甚至当北京方面派人来征集1950----1952年中共军队在韦国清、梅嘉生组成的军事顾问团,秘密赴越南的援越抗法的回忆录,父亲也以脑血栓后遗症为由,没有写出来那段革命经历。因此,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部父亲留下来的回忆录。
当然,想想,也有我们这些革命后代的问题,父亲健在时,我们总是以工作忙,家庭事情多为由,与父母离多聚少。回到父母身边,也多是做饭炒菜,喝酒吃饭,关心物资生活,或者闲聊时政。始终没有拿出专门的时间,做系统的采访,回顾,把革命的征程完整的记录下来。以致使,父亲和我们最终没能很好的配合,留下来一部起码值得我们永久珍藏的传世家书。
这一年里,我在大连找到了父亲在东北解放战争期间的通信员,知道了父亲不曾对我们说过的灰色经历,再联想起父亲许多时候的欲言又止,我忽然有种醒悟,父亲是一个正直的、又是一个很在乎脸面的大男人。他向往着辉煌,但现实中,父亲的革命生涯又是极其坎坷不平的,在传统观念上,许多是耻于谈及的,这也许就是来自齐鲁大地,受到孔孟之道熏陶的旧观念,太在乎面子了。
父亲是一个老资格的革命军人,虽然他不是红军,但他却是在日军全面侵华的民族危亡之初,就毅然放弃家乡老师的工作,投身到民族抗战的革命洪流之中,参加了八年抗战的全过程,以及解放战争,和平时期的军队建设。但是,父亲坎坷的革命经历中,受过处分和降职(我在博客中写到过),文革中被作为军委炮兵和炮兵学院当权派的“黑高参”受到错误迫害,即使重新分配工作,也是带着错误政治结论的尾巴,直到1979年彻底否定文革,才得到最终的平反。
抗战后期,父亲已经是胶东吴克华部的侦察参谋和侦察队长了,1945年父亲渡海进入东北时,是东北民主联军四纵10旅30团的营长了,几经升职降职,1949年随41军入关时,依然是一个营职干部,南下两广时,才担任41军123师作战科长(大概是副团或正团职)。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担任炮兵学院最大的教研室的主任,大概是一个副师职或正师职(炮兵学院刚成立时是正兵团级,上将陈锡联任军委炮兵司令兼炮兵学院院长,后来为正军职单位,少将高存信任院长)。当文革前军委下命令调父亲出任新成立的昆明二炮基地参谋长时(应该是副军职),却被革命造反派强行扣留,声言要交待罪行和接受改造,致使这次任命无法成行了,而且还被下放到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这一晃就十年过去了,1975年父亲才重新分配工作,出任沈阳军区炮兵司令部副参谋长,1977年出任沈阳炮兵学校校长(正师职),当1983年革命45年之久的父亲到离休时,才是一个副军职。
父亲虽然是一个老革命,但他毕竟还是一介凡人,在意革命经历和职务,在意面子。在那个年代里,毕竟职务升迁是对革命业绩和工作能力的肯定,是对人品和道德的肯定。而处分、降职和文革中遭难,虽然其原因并不完全在于父亲本人,但对不知情的人们,或者那些老战友们,有时毕竟是难以说出口的,难免不被别人想偏了的,何况留许多老战友在作战部队里提升较快,不象父亲在军事院校职务提升较慢。特别是父亲这种组织观念强的老军人们,也许不会轻易在我们晚辈面前,非议组织决定的,属于那种打碎牙咽到肚子里的硬汉子。
也许这些猜测,或者说是坎坷和脸面,或者是思想上革命性和进步性的追求,可能就是父亲最终没有为我们写出回忆录的原因吧。
我是很盼望父亲能给我们留下他革命一生的回忆录的,这也就是我难以释怀的一种深深的遗憾吧。说到底,还是我们做晚辈的没用心。现在,再想了解父亲的一生,在看不到他的官方档案情况下,是一件多难的事啊,特别是父亲在战争年代的战友们,许多人已经告别了人世,或者四散八方,难以寻找到了。只剩下在网上的“四纵子弟群”中大家相互议论一下都也是比较缺乏很一手的材料了。遗憾啊。
说到回忆录,多说一点,我挺佩服林彪的“四大金刚”——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他们在经历了那么大的人生大喜大悲,受到了那种残酷的人生磨难,审查、关押、判刑,监狱,开除党籍军籍,从高级干部,到阶下囚,到普通平民百姓,子女亲属和部属都为些受牵连。可是,他们还是“知耻而后勇”,为自己申辩,为后代负责,为世人明了,还是写下了与官方所不同的回忆录,陆续在香港出版了。当然,这些回忆录中不可能不为他们自己当年的言行申辩,有些也可能并不完全真实和可靠。甚至是一面之词,但是我认为,这些回忆录,比那些被誉为伟大的政治家、革命家、军事家、共产主义战士们的官方回忆录,人为拔高的“高大全”更可信,更朴实,更真实,更接近历史的真实,更对历史负责的。我会用单独博客来谈他们的回忆录的。
要知道,国民党的领导人蒋介石,留下了大量的日记,目前已经通过公开阅读和供研究了。而共产党领导人毛泽东,党内55年,开国统治27年,掀起了那么多政治运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没听说有什么日记和回忆录留下来。而被誉为人民的好总理周恩来,经历了那么多的台前幕后大是大非,与那么多党的领导人合作共事过,却没有留下任何回忆录,带着所有的秘密走了,而且骨灰也扬了,为什么?这些难道不是一种对历史的不负责任吗?
想想,这想多了,想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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