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我国最大的城市，解放前被人们称为“十里洋场”，“冒险家的乐园”。45年前这座城市回到了人民手中。1949年5月25日，解放上海的战火甫定，我随士英同志一起到达上海，接管国民党上海警察机关，他被任命为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局长，我受命接管提篮桥区警察分局后，任提篮桥公安分局局长。解放初期，公安机关肩负肃清残敌，打击盗匪，维护治安的重任，为建立革命新秩序进行着十分紧张的战斗。是年7月，提篮桥区发生一起原美国驻沪总领事馆“副领事”威廉姆•欧立夫无视我政府法令，寻衅滋事，向人民政权挑衅的事件。根据陈毅市长和士英同志指示，我们同他开展了针锋相对的斗争，煞了帝国主义的威风，长了人民的志气，在全市全国甚至全世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而士英同志在对这一事件处理过程中表现出沉着冷静，为维护祖国尊严，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艺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1949年7月6日，全市百万军民满怀喜悦举行庆祝上海解放、纪念“七•七”抗战大游行。游行队伍从四面八方向设在四川北路底同心路口的检阅台进发，接受华东局和上海市党政军领导人的检阅。这是当时全市规模最大的一次群众集会游行。为了确保游行集会安全顺利进行，根据市军管会颁布的交通法令，公安机关抽调大批员警维持交通治安秩序，保证游行队伍畅通无阻。可是就在这天下午4时许，威廉姆•欧立夫驾驶一辆03-6235号小轿车驶至溧阳路东长治路口时，故意违反交通规则，冲入游行队伍，阻断游行队伍前进。我值勤民警立即上前阻拦，勒令后退停驶。欧立夫不仅不服从指挥，且出言不逊，并继续踩动油门欲强行通过。欧立夫的蓄意挑衅行径，引起群众愤慨。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民警执意将欧立夫带至提篮桥分局讯问。欧立夫到了分局值班室后，仍摆出一副凶狠架势，拒绝说出自己的姓名、住址和职业，嘴里叽哩呱啦，大喊大叫。接着暴跳如雷，掀翻办公桌，砸毁办公用具，对阻止其野蛮行径的干警拳打脚踢，干警的手表被打坏，钢笔被折断。在场的一些留用员警愣住了，因为解放前警察局对帝国主义分子的无法无天无可奈何，现在解放了，该怎么办？心中无数，一时手足无措。我们分局几个领导人见到此种情况，认为这种无视新中国政府法令的野蛮行径，必须立即制止，不准其肆意挑衅。我们随即将欧立夫戴上手铐，关押起来。这一招，完全出乎欧立夫的预料，过了一会，他象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嚣张气焰收敛了，老实说出了自己的姓名、职业、住址，并交出了证件。将欧立夫送进收押室后，我急忙打电话向士英同志报告。这时心里七上八下，因为这是进城以后第一次处理涉外事件，对象又是昔日在上海不可一世的美国驻沪副领事。进城时士英同志曾一再告诫我们，对涉外事件必须谨慎从事，加强请示报告不得自作主张。但由于欧立夫肆意挑衅，蔑视我人民政府，来得突然，情况紧急，来不及事先请示，就“先斩后奏”将他关了起来，担心把事情办糟。士英同志听完汇报后，讲了四点意见：1．派南下干部专人负责，对欧立夫好好看管；2．要讲政策，不准打骂和侮辱人格；3．饮食由分局负责，不能吃外人送来的食品；4．领事馆来人询问，可说我们同美国没有外交关系，不承认他是什么“副领事”，只讲有一个美国侨民破坏交通秩序被拘押。至于怎么处理，请示陈毅市长以后再告诉你们，具体问题由治安行政处负责外事工作的副处长钱惠民和你们联系。士英同志立即向陈毅市长作了汇报，陈市长毫不犹豫地说：“拘留起来再讲，不管美国人、英国人，在中国违反了中国法令，就可以制裁他”。遵照陈市长和士英同志的指示，我们向欧立夫宣布其破坏交通秩序，损坏公物，殴打员警，触犯了中国法令，予以拘留的决定，并将他关进了拘留所，生活上则给予了照顾。
7月8日，士英同志派钱惠民向我们传达了市局根据陈市长指示，对欧立夫作出如下决定：1．责令欧立夫写认错道歉的书面检查，在报刊上公开刊载；2．毁坏公私财物，照价赔偿；3：以分局名义写一份对欧立夫拘留的决定，在《解放日报》上刊登；4．发还欧立夫的个人财物，包括一辆肇事车辆。经过教育，欧立夫承认错误，接受处分决定，写出了道歉书。8日，《解放日报》等刊发了“美侨威廉姆•欧立夫竟敢违警破坏交通，已被提篮桥分局拘押讯问”的报道。9日和10日《解放日报》又全文刊登了欧立夫的认错道歉书和提篮桥公安分局判处书，并发了题为《警告美帝国主义者》的短评。欧立夫在道歉书中称：“我承认犯下了下列各罪： (1)违反交通规章； (2)拒不报告姓名；(3)殴打公安局的员警；(4)毁坏公安局的公物。我愿意向被侮辱的员警道歉，我愿赔偿修理的费用或赔偿局内被毁的公物，我保证不再有同样的事件发生”。“今后将在中国做一个守法的外侨。我承认帝国主义的行为是要不得的行为。我感谢人民政府，对我的事件所给予的考虑，给我的宽大及和善的待遇’’。《解放日报》在短评中严正指出：“在人民政权下，帝国主义任何挑衅行为，均将受到应有的处罚！一切帝国主义的侵略分子，必须从中国滚出去！一切帝国主义的侵略势力，必须从中国肃清！一切外侨必须严格遵守人民政府的法令！我们在此特别警告美国帝国主义者，你们必须立即放弃任何挑衅行为，否则必将自食其果。”
将欧立夫这样身份的人在中国进行拘留，历史上尚属首次。当报刊对欧立夫破坏交通秩序，蛮横、蔑视我人民政府的行径和欧立夫的赔礼道歉书公诸于众后，在全市、全国引起轰动，也引起世界舆论的强烈反响。原美国驻沪总领事馆向我人民政府提出了抗议，原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在南京叫叫嚷嚷，美国总统扬言要对中国政府进行报复。但这一切在新中国面前完全是徒劳的。美国《华侨日报》在报道中称“中国这头睡醒了的东方巨狮开始发出怒吼了”。香港《大公报》以《各国人士不能不对昔日的“东亚病夫’’刮目相看》的标题进行了重点报道。上海各阶层市民更是扬眉吐气，一时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话热点。有的说：“过去上海人在洋人面前低人一等，有理无处诉，有冤无处伸，现在美国领事犯法，同样法办，真痛快”。有的说：“解放前美国人在上海打死了人也治不了他，现在违反交通规定，打人毁坏公物照样要关起来。认错道歉赔偿了才放你出来，真正解放了”。在公安局内部，有些解放后留用员警感触更深，他们说：“外国人过去将上海作为他们的殖民地，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犯了法，警察局处理时对他们点头哈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现在解放了，人民政府不管你是哪国人，触犯了中国法令，一样依法处理”。对欧立夫的处理，充分说明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帝国主义奴役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士英同志处理欧立夫事件的过程，对我来说是一次很好的学习过程。当时，我们从解放区来到大上海才一个多月，第一次处理外国人触犯中国法令的事件，心中甚为紧张。但士英同志听了汇报，了解情况后，却十分冷静沉着。他维护祖国尊严，对帝国主义分子开展针锋相对斗争，既坚持原则，又严格掌握政策，采取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方式。特别是在当时错宗复杂的形势下，他高度警惕，采取有力措施，防止敌人趁机破坏栽赃人民政府的问题发生。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想起对欧立夫事件的处理，总是感慨万千，记忆犹新，对我的启迪和教育是很深的。
（作者原任上海市公安局党组副书记、副局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