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臣《风雨人生》十三

西横沟崖 发表于2018-09-15 12:11:47

过“三反五反”关

1952年3月,上级调我去山东省行政学院学习。到校后赵健民省长、于勋臣院长及省委宣传部的领导作了报告。说行政学院是培养干部的学校,这次来学习的都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有贡献的干部。要求我们好好学习,提高觉悟,将来更好地为党和国家工作.董开夫同志也在行政学院,他问我的组织问题解决了没有,我便把失掉关系信的详细经过告诉给他。他说好好学习吧,我帮你解决这个问题。谁知到校后不到一个月,董开夫同志被调走,参加“三五反”运动去了。他临走时告诉我,他已将我的情况告诉了系部主任刘涛同志,刘主任答应学习后期给我解决。行政学院也开展“三五反”运动了,院长和系主任都作了动员报告,要大家主动交待自己的问题。我自认为我是一个重点对象,因为行政学院有学员几百人,只有我一个人经组织批准吃中灶,生活待遇比普通学员高得多。另外我的穿戴不同一般,披狐皮大衣,穿皮鞋,戴手表,骑自行车。一到行政学院时,一些同学对我不了解,估摸不透我的身份。有的说我可能是个“大官”,有的说绝对不是大官,大官还能来行政学院学习。我也理解,他们是以“衣帽”取人了。因此,“三五反”运动开始后,我第一个主动要求发言,“交待”自己的问题。经队长同意,报请系部刘涛同志批准,召开全体同学大会,让我第一个发言。我说道:根据我的这一身穿戴,很象个“老虎”,不过都不是贪污来的,狐皮大衣和手表是鲁南三地委公安局长魏玉华分配给我的战利品。自行车是鲁南三军区独立二团代守瑞团长的侄子代宗廷送给我的。鸭绒被是解放峄县时得的战利品,我因病住院,为了照顾我,孙文成县长和王子玉科长决定把这被子分配给我。派克钢笔是农民任增昌拾的日本鬼子的,他没文化,放着没用,送给我。德国刮脸刀是拍卖战利品时花五角钱买的。我穿的皮鞋是我侄子孙哲南给我买的,他任济南市总工会秘书长。以上情况具是实情,如有一件不属实,我就是贪污犯,请组织上派人去调查。后来组织上派人去调查了,去济南市总工会找了我侄子孙哲南。调查人员回来以后就宣布我解放了。我是同学当中第一个解放的。

运动开始后规定不准出校门,我解放了,可以出校门了。同学们买什么东西都是由我出去买,我心情很舒畅。可是高兴了没有几天,又出问题了,说我交待得不彻底,是蒙混过关,必须重新交待。我思想上也被搞糊涂了,该交待的我全部交待了,怎么才算彻底呢?我有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把自己的历史想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想出什么问题来。白天领导找我谈话,说要去掉顾虑,主动交待,交待出来就没有事了。领导几次启发也没管用,我确实没有什么可交待的了。心里没病死不了人,凭他去了!领导见我几天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就提出我的几个问题要我交待。第一个问题是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以后,我到上海去了一趟,去上海干什么?是不是做生意?对这个问题为什么不交待?我万没想到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这属于正常工作,要是让交待自己所做的工作,我三天三夜也交待不完。

去上海的事情是这样,抗战胜利以后,我和张捷三同志奉命去接收峄县中学。到校后一看,学校已破坏得不象样子,教学用品也没有了。本地区又买不到,物价又飞涨。经请示上级批准,决定去上海购买。我   先去陶庄购买了50吨煤,装船顺运河南下。由学校

计押船,我和学校的孙怡然老师坐火车去上海,联系好用户,船也到了。卖了煤,买了教学用品,返回峄县,一切经费开支由会计经手,买什么教学用品由孙怡然老师确定。我交待以后,又过了两天,行政学院系部的领导又找我谈话,说我交待得还是不彻底,要说实话,继续交待。我火了,沉不住气了,对领导说:“请求领导派人去鲁南对我孙立臣进行详细调查,了解我孙立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确实有问题,心甘情愿接受组织上的处理,我确实没有什么可交的了。如果领导怀疑我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提示来,我一定如实回报。”领导于是提示说我去上海不是一次,1945年年底以前又去过一次,检举人说我在上海有生意,所以年底去上海结帐,能说没有生意?我一听,一切都明白了,承认说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不是去做生意。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1944年底,我的二侄子孙晋昭所在的部队奉命渡江南下,开辟苏浙皖边和浙东沿海地区,他所在的部队番号即后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22军56师。到了1945年年底,也就是我去上海购买教学用品回来以后不长时间,接到56师来的通知,我二侄子孙晋昭时任营教导员,年22岁,战斗中牺牲,要家里人去领尸。我们全家痛哭,谁去浙江宁波领尸呢?我父亲年老不能去,我二哥早已牺牲了,大侄子孙哲南任临沂地委民运部长,工作很忙,脱不开身,只好我去。于是我向领导请了假.坐火车南下,路经上海住了一夜,第二天到了杭州。找到了浙江省委宣传部的刘一夫同志,他把我介绍到招待所住下,等着。因为从杭州去宁波的路上有国民党的残余部队,很不安全,必须集中车辆武装护送才能通过。什么时候去,要我听通知。我在招待所住下,一两天过去了,没听到音信:我很焦急。招待所有部电话,听到电话铃响,我就跑过去,听听是否是通知我上路。

一次,电话铃又响了,我急忙跑过去听昕。接电话的是招待所的一位负责同志,他手拿话筒只是应话“是,部长,我安排,请部长放心”。我一听,估计是省委宣传部电话通知我可以上路了。忙向那位负责同志打听,说不是,是张劲夫部长打来的电话。一听是张劲夫,我心里一阵惊喜!张劲夫同志在鲁南工作时是我的上级,彼此也非常熟悉,一晃几年过去了,不知道他在杭州。我向招待所负责人介绍了张劲夫是我的老领导,任过鲁南行署副主任。负责人也向我介绍说张劲夫同志现任七兵团后勤部部长。我请他给张部长挂通电话,我想给老领导说说话,来杭州还没有见到一个熟人呢。电话挂通了,话筒里传来了我非常熟悉的声音:“你是谁?”“张主任,我是鲁南的孙立臣。”“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我来好几天了。”“来好几天为什么不上我这儿来?”“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刚刚知道。”“来有什么事儿?”于是我把我二侄子牺牲,来领尸,必须等着集中车辆武装护送才能去宁波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张劲夫同志又问:“什么时候去?还要等几天?”我说:“我也不知道。”张劲夫同志说:“你等着,我派车去接你,上我这来,我安排你去宁波。”放下了话筒,不一会儿来了辆车,被我接到了张劲夫同志办公的地方。我们见了面自然是一番亲热,他陪我吃了晚饭,安排好了住处。

第二天,派了一辆车和一个班的武装,把我护送到宁波地区22军军部。军长张雄、政治部主任韩去非,民运部长王墨山,这几位领导我都认识,特别是韩去非同志是我的老领导了。在军部由王墨山同志负责对我的安排和招待。春节已到,我想抓紧时间办妥事情赶回家去。几位领导说什么也不让我走,非留下我过春节不可。我执拗不过,只好从命。过了春节,王墨山部长陪同到了56师,师长陈士法,我们在鲁南时就认识。他详细介绍了我二侄子孙晋昭牺牲的经过,感到很惋惜。我在师部住了一夜,第二天即由56师后勤部长赵克让带了几名战士陪同我去了安葬地,将坟墓扒开,棺木很新,油漆得也很好。抬出棺材,装上汽车,运到杭州。再装火车,由师部派人护送,运到临城。安葬时举行了仪式,县委县政府等部门单位送了花圈和挽帐。

行政学院系部领导听了我的详细回报以后,在全体学员大会上宣布我第二次解放。

调济宁县任文教科长

“三反五反”运动还没有结束,中共山东省委决定省行政学院的学员提前结业。因为各县都开展运动,干部缺编,急需我们这批学员到县里去坚持工作。

1952年7月份,我从省城济南回到临沂专署,报到后领导给我谈话,决定调我到济宁县任文教科长。我爱人杜沁如已调到滕县文化馆任馆长,我本来想要求调到滕县工作,既然领导决定调我去济宁,我只有服从分配。济宁县驻二十里铺,文教科长是殷正平同志,他调走,我接替。这个科有两个科员,一个机关教员,一个会计。有三间办公室,有一间小楼当宿舍。我报到上班后正值暑假,要组织教师集中学习,使我有机会和全县二百多名教师见面。其中有几名女教师,是我于1932年在济宁女子小学教的学生,她们都还认识我,特别亲热,使我得到一点安慰,因为我在济宁认识的人很少。

 教师集训工作还没有结束,防汛工作开始了。济宁县建设科科长是个工农干部,没有文化,组建防汛指挥部时,县委研究决定要我任总指挥,县委书记刘砥石任政委。我感到压力很大,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个方面的工作。防汛主要是防汶河水下游外溢,要保护好运河堤不能决口。同时防止蜀山湖水外溢,所以指挥部设在长沟镇。运河堤上民工日夜巡逻,各堤段不断告急,把我搞得手忙脚乱。睡觉不能脱衣,随时准备应急,挎兜里始终装着几块干粮,哪里饿了就在哪里肯几口。运河西堤由嘉祥县的王县长指挥防护,王县长会水,遇有险情堤段,他亲自潜下水去查找漏洞。我负责东岸,不会水,是个“旱鸭子”,遇到险情也要带头下水。我腰里拴上绳子,让民工在岸上牵着,憋口气潜下水去,在水里一阵乱抓乱蹬,就是沉不到水底,脏水喝得不少。实在不行了,就摇晃绳子,让民工把我拉出来。我的实际行动影响了岸上的民工们,说什么也不再让我下水了。他们推荐了几个会水的青年民工,有的自报奋勇,都潜下水里排查险情。从此,这几个会水的民工自带干粮,日夜跟随我左右,哪里有危险就随我往哪里跑。河堤、潮堤都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安全渡过了汛期。回县以后,县委书记刘砥石同志表扬了我,说我工作有办法,有闯劲,能吃苦,大胆泼辣。从此以后,凡是县里的重要工作都安排我去做。

防汛工作结束以后,又值国家招兵,我被分配到长沟区负责招兵,具体分管蔡堂村。这是新解放区,动员参军很困难。结婚的有老婆扯腿,没结婚的父母不放。县里召开回报会,反映都是这样的情况。县委刘书记也无好办法,只有动员大家多动脑筋,想一切办法完成招兵任务。我又回到蔡堂村,我村干部帮助做工作。有一个叫蔡绪海的村民,是个劳动模范,很积极,也听话。我找他个别谈了几次话,动员他带个头,让他的儿子或侄子报名参军。他说他回去和家里的人商量商量,要我听回信。一两天过去了,没见蔡绪海的人影儿,我焦急地坐不住。正思考着别的办法,蔡绪海找我来了,说经过给家里人做工作,同意带头送子参军。我一听高兴得不得了,任何工作都是这样,只要有个好的开头工作就好做了。同时,蔡绪海还告诉我,树里还有几个青年私下里说想参军,不敢给父母说,怕挨揍。我向他了解了这几个青年的家庭情况以后,动员他先去各家做做工作,了解了解家长们都是有些什么想法,并及时向我汇报,等待时机我再出面做工作。蔡绪海做一家向我汇报一家,总的思想情况大体有三个方面,即怕打仗,怕孩子出去受苦,孩子走了家里没有人帮助干活。我心里有底了,一天晚上,我让蔡绪海召集这些家长们来开会,村干部也参加.会上我讲道,参军是件光荣的事,响应政府号召会受人尊敬。当兵是要打仗的,打仗就得死人,可是现在解放了,把蒋介石赶到台湾去了,没有敢欺负咱的了,没有大仗可打了,可是我们的国家总得有兵保护着。解放军是个光荣的大集体,大学校,既学武,又学文化,文武双全。官爱兵,兵爱官,象亲兄弟一样。孩子参军后家里就是军属,有困难政府可以照顾,种地由村里安排代耕。因为我也扛过枪,打过仗,结合自己的经历,介绍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根据地人民送子参军,送郎参军的先进事例,家长们听得都很认真.会后第二天,我又带着村长挨家去走访。结果县里给我3至5名的招兵指标,我完成了7名。有的派下去的干部只招了1名。我忙得春节都没回机关过,一直忙到正月十五以后。县里召开总结会我受到了表扬。1953年开春,我完成招兵任务后,回县文教科工作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又接收了开挖恍溏河的任务。杨光字县长任指挥,我任秘书,各区区委书记带民工,指挥部设在嘉祥县的石佛村。出乎预料,嘉祥县的建设科科长听说我们要把指挥部设在石佛村,就事先跑到这个村,召开村干部会议,让村干部不准我们把指挥部设在这里。杨县长听了很生气,要我去石佛村调查调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到了石佛村先通过关系进行个别了解,全部掌握了情况以后,我召集村干部和老年群众开了一个动员会。说明挖洗孚河对沿河村庄非常有利,不再受水淹,年年都有好收成,这是政府对人民的关心。我们把指挥部设在石佛村,吃和烧由我们自己负责,只住你们的房子,为什么连住都不让住呢?经过我这一番解释和动员,在座的都把矛头指向了村长,说是村长不让住,村长说是建设科科长不让住。我问村长,你敢证明是建设科科长不让住的?结果在座的民兵队长、农会会长都作证,说是建设科科长召开村干部会讲的.我说关于建设科长的事我们另外交涉,既然村里没意见,咱们就把住房的事定下来。住房问题解决了,我回县政府向杨县长回报,他很高兴,又问:“这个建设科长是个什么人物?国家的治河任务竟然敢对抗,了解了解,告他!”后来我通过调查,掌握了一些证据。这个建设科长是一个国民党员,日本侵略军占领时期他当了汉奸,任伪军小队长。抗战胜利后他投机钻营参加了我们的乡公所。后被调到县里,1952年提拔建设科科长。我把这些情况向杨县长作了汇报,杨县长又进行了调查核实,证据确凿。他亲自写了一封揭发信,30多页,让我寄出去。治理洗府河还没有完工,建设科长被逮捕了,以反革命定罪。治河结束后县里开总结会,表扬我工作完成得出色,不仅会做化解矛盾的工作,还挖出了一个隐藏在政权机构内部的反革命分子。

杨光宇县长调走了,任医学院党委书记。公安局长石德忠担任县长,对我非常信任,各区乡出现的疑难问题都派我去解决。我爱人老杜也从滕县调来了,先是安排在文教科,1953年调文化馆任馆长。同年,县里办了个速成师范学校,组织上任命我兼任校长。

再次要求入党

自从1952年调来济宁县以后,我就写了入党申请书。机关党支部委员内,有一对夫妇,女的任人事科副科长兼支部书记,男的任政府办公室主任兼支部委员,他两口子的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同志们都看不惯,也都不敢提意见。我不怕,给他两口子当面提过,结果得罪他们了。我每年写几次申请,对我连一次谈话都没有。到了1954年3月份,我再次向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一天,这位女支部书记找我说明天召开支部大会,讨论我的入党问题,要我参加。她走后,一位青年党员同志私下对我说:“孙科长你别听她那一套,明天开会根本不是解决你的入党问题,是解决别人的入党问题。要你参加是给你提意见。她已经给我们几个小青年说了,要我们狠狠地给你提,整你一顿,治你一下。”我一听火了,问:“这话当真?”他说:“绝对没错,她亲自给我谈的,不信你再问同其他几个人。”我又找了几个人核实了一下,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于是当天晚上我就去找女支部书记他两口子,一见面就吵起来了。我认为给我提提意见,善意地帮助,我是乐意接受的。这样的提意见会,也叫生活会,我参加了多少次,我也记不清了。同志们和上级领导互相提提意见,有好处,能知道自己的不足,更好地做好工作,心情也是舒畅的。但借提意见的机会整人不行,打击报复更不行。女支部书记他两口子知道我掌握了证据,只有给我说好话,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一直吵到深夜。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石县长,把这一情况详细回报给他们,他听了很生气,找了女支部书记两口子,给予了严厉的批评,制止了这次会议的召开。不久,组织上免去她的支部书记职务,当然她的问题是多方面的。

1954年6月底,我再次写了入党申请书,县长石德忠同志和财贸部李福寿部长作为我的入党介绍人。7月1日这天是党的生日,县委县政府召开全体党员大会,讨论了我的组织问题。决定由组织部写出书面材料,报地委审批。不几天,我调省干校学习,主要是学习苏联教育学,把我国的教育和苏联的教育一致起来。

四个月的学习结束后,我回到县里,仍牵挂着我的组织问题。我去组织部询问,正巧组织部的赵于事调地委组织部,调令已下,人还没走。他说我在历史上有几条人命案,没弄清楚,等审查清楚了再解决。井要求我积极主动地配合组织把历史上的问题弄清楚。我对赵干事说,请组织上放心,我的历史上是很清楚的,至于人命案的事,我是杀了几个人。那是1940年至1941年,我奉命开辟沂河以西抗日根据地。并负责扩军,建立沂西大队,我任队长。不长时间队伍拉起来了,有七八十人枪。在1941年下半年,队伍里突然跑了12人,带走了12枝步枪,投奔到卞庄汉奸王占牛那里去了。鲁南三军分区青年营政委石涛有安排在王占牛队伍里的我地下人员,因此才获取情报,逮捕了打入我队伍里的汉奸特务5个人。审讯后,石涛政委报请上级批准后,把这5个特务枪毙了。处决的布告上是我和石涛政委签的字。所谓我的人命案就是这么一回事儿。赵干事问:“证明人是否好找?”我说:“都好找,石涛同志现任上海市市南区检察院检察长,杨景田同志现任临沂地委统战部部长,我爱人杜沁如也知道。”赵干事说:“既然证明人都好找,调查调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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