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瀛革命自传(27、征战鲁西南) 上篇 整理/王风芝

王风芝 发表于2019-06-26 00:37:57

紧张的反攻准备

      聊城战役结束以后,部队进行休整补充。首先开了追悼会,追悼解放战争以来,在历次战役和战斗中牺牲的烈士。接着,又召开庆功大会,给英雄模范人物披红戴花,给他们的家乡寄送立功喜报。会开的极为隆重,首长在庆功大会上讲了话,讲述了解放战争以来的伟大胜利,使广大干部战士充满了胜利的信心。并号召全军深入开展立功运动,人人争当英雄,个个争当模范。

      继之是迎接新兵,新战士补充到部队,一个连扩充到100多人,几个主力连队扩充到一百四五十人,一个营有四五百人,战斗力大大加强。新战士补充到连队以后,首先进行了诉苦教育,使新老战士普遍认识到,要想保住翻身得到的胜利果实,永远的解放,就必须把革命进行到底,来自敌占区的新解放战士也认识到,要想使家乡人民早日翻身得解放,必须彻底消灭国民党反动派,推翻蒋介石的反动政府,通过诉苦教育,新老战士的阶级觉悟空前提高,激发了他们参加杀敌的自觉性,加强了部队团结。

      此后,部队立即转入紧张的战前练兵:干部主要学习毛泽东军事思想,提高战术指挥能力;战士主要练习投弹、射击、爆破、刺杀、土工作业、打通墙壁、超越障碍、竖梯、架浮桥等军事技术,在练兵的基础上,组织了实弹射击,爆破演习,进行了以班、排、连、营为单位的攻坚战和防御战的实战演习,从而进一步提高了部队的作战能力。

      1947年2月冀鲁豫军区所属部队进行整编。早在1946年6月,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独一旅)在菏泽地区组建,将水东军分区二十九团改编为冀鲁豫军区独一旅第一团,第二军分区(运西)五团改编为二团,将湖西军分区的十三团分别充实到一、二团。这次整编将我第六分区基干第二团改编为冀鲁豫军区独一旅第三团。冀鲁豫军区独一旅旅长是汪家道,政治委员孙仁道,副旅长马宗凯、副政治委员罗英,参谋长杨昆,政治部主任李凯夫。岳舜卿任独一旅三团团长,我任独一旅三团三营营长。驻濮范地区。

      1947年5月,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二旅、第三旅成立。独二旅旅长胡华居,政治委员裴志耕,参谋长戴元仁,政治部主任段思英;独三旅副旅长赵遵康,副政治委员卿正兴,参谋长董学义,政治部主任鲍鸿光。

      党中央和毛主席号召全军准备大反攻。1947年6月5日,冀鲁豫地区党政军领导机关召开了迎接大反攻的干部动员大会,区党委书记兼军区政治委员张玺同志作了重要动员报告,号召各部门:“百倍奋发,努力工作,加紧练兵,献身于大反攻的光荣任务。”之后,我冀鲁豫军区独一旅也举行了反攻誓师大会,在连以上干部会上,首长详细而又明确地分析了中国革命形势,指出解放战争已由战略防御发展到战略反攻的新阶段,形势对我们极其有利。我们必须全力准备大反攻,抓住良好时机,举行战略反攻,打到蒋管区去,完成光荣的历史任务。全旅在这一深入的动员和伟大的号召下,进行了时事学习,全军兴奋,个个雀跃,都以为人民立功为无尚光荣,摩拳擦掌待机立功。部队之间,战士之间开展为大反攻杀敌立功的竞赛运动,一致誓言:“奋勇向前,杀敌立功,献身于大反攻的光荣任务。”这一时事学习,为全旅投入鲁西南战役的历史任务做好了思想准备,打下了坚实的政治基础。

      在武器装备上,轻重机枪的数量大大增加,迫击炮不仅旅团编制的有,营里也有。

      在组织准备上,部队涌入大批战士以后,人员充实,士气饱满。部队以支部为核心开展了新老互助运动,政治上团结愉快,亲如兄弟。群众性的练兵运动更是热火朝天。紧张的反攻准备鼓舞了全军,我们以战备姿态等待着反攻命令的下达。

独一旅先于野战军秘密渡过黄河

      1947年3月,国民党军对解放区由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蒋介石为了摆脱其兵力不足的困境,不顾数百万人民群众的利益,于1947年3月15日堵住了花园口,使黄河水流入故道,滔滔黄河水灌入解放区。

      当时敌人的战略是,利用黄河滔滔之水正面防御,两翼包围。即:左翼集中三十一个旅共二十万人包围陕北;右翼集中五十六个旅共四十万人包围山东。在其联系两翼的战线中央,以黄河为防线,凭借黄河天险以少数兵力实施防御,说什么抵得上“四十万大军”。妄图借黄河天险替代40万大军,把解放军阻于黄河以北。敌人摆的阵势是两头粗,中间细,很像一个哑铃。其中央部分就成了要害和薄弱部分,毛主席正是要我们在中间实施中央突破。

      根据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大举出击,经略中原”的一系列指示,晋冀鲁豫野战军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决定于1947年6月30日强渡黄河,实施鲁西南战役,并命令我独一旅于6月21日提前渡过黄河,在黄河南岸向敌出击,全力以赴打好一两仗,歼敌一部,以牵制南岸守敌,分散敌军对河防的注意力,为主力渡河完成战役展开创造条件。

      我独一旅接到刘、邓二位首长的命令,进入临战状态。尤其是这次担任野战军战略进攻的先遣任务,从旅领导到广大指战员更是精神振奋,战斗情绪空前高涨。我营干部、战士的请战书向雪片一样送到我手上,他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真是兵强马壮,士气高昂。

      黄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像一条蜿蜒的巨蟒,躺在广阔无垠的华北平原上。这时,雨季汛期来临,黄河水位猛涨,一个接一个的洪峰汹涌澎湃,一个接一个的漩涡触目惊心,黄河的怒吼声、咆哮声,远闻数里之外。黄河岸边的“老黄河”都知道汛期渡河是及其危险的,更何况敌人利用黄河天险,在沿黄河南岸的数百里内,布满了碉堡封锁河面,空中飞机时常扫射轰炸。但是,任何坚固的防线和天险,都不能阻止我们的前进步伐。

      遵照上级的命令,我冀鲁豫军区独一旅要在张秋东南一个黄河渡口隐蔽渡河,地方政府为部队已经准备好了一次可渡两个营的船只。当时旅部就住在阳谷县张秋镇东北十几里地的下闸村。

      6月21日白天,为保证渡河的突然性,沿河十里之内,没有部队活动,处于激战前的宁静阶段。为查清对岸敌人的河防火力,我带着几个人化装成群众,草帽上都用树枝柳条和青草伪装起来,提前来到河岸上,潜伏在河岸的草丛中,用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观察对岸敌人的兵力部署及火力配备情况。突然,一架敌机向我们俯冲下来,猛烈扫射,我们没有管它,敌机是来侦察目标的,并没有发现我们。对岸敌人的哨兵像虫子一样在沙滩上蠕动,沿岸的防线每隔500米一个大碉堡,50米一个暗堡,15米一个步兵掩体,堤上还筑有岸炮掩体及深宽两米的交通战壕,前后三四道,各明暗碉堡群及掩体之间以战壕相连,成网状工事。工事的前面就是蒋军吹嘘的能顶40万大军的浊浪翻滚的黄河。

      6月21日黄昏,我迅速集合队伍,向全营官兵宣布了当晚要渡过黄河的战斗任务,并讲了渡河纪律与要注意的问题:“一、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准拥挤,叫谁的名字谁上船;二、不准在船上讲话,特别不准说‘沉’呀,‘翻’呀,那些是船家忌讳的话,这不是迷信,而是我们要遵守的群众纪律!”部队情绪特别昂扬,战士们为要马上打过黄河去而高兴万分。我们急行军很快进到张秋镇东南河堤后面的柳树林里隐藏起来,这里是黄河、运河的汇合点,在金堤河和黄河之间的河套里。河对岸正南面就是梁山,梁山的正西是肖皮口,西北是黑虎庙,西南是郓城。运河以东,从东阿往平阴至长清一线,是国民党第二十绥区部队防守的;运河以西是刘汝明的第四绥区的防线,这里是他们的结合部。

      敌人的飞机三五成行,整天在黄河上空穿梭似地盘旋,侦察、封锁黄河。夜间,敌机往下投放着一串串的照明弹,挂着伞的大型照明弹悬在半空中亮的刺眼,有红的、绿的、白的、黄的把河面照得通明。同时机枪接连不断地向下“哒哒哒”地扫射,不时地乱丢一些炸弹,“轰隆!轰隆!”炸起一根根水柱。那通天而起的水柱,活像一支支为敌人吊丧的蜡烛。但那波涛汹涌、奇峰突起的黄河水,却在月光照射下,仍滔滔不绝地向东奔腾,河边的芦苇与菖蒲,在轻风吹拂下窸窣作响。我们根本没把敌人的轰炸当回事,部队悄悄地向指定渡河地点集结,在张秋镇至戴庙之间的黄河北岸上,人影往来,脚步声、马蹄声、压低的口令声、枪械的碰击声以及河水拍击船底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使方圆四五里路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战斗气氛中。黄河的咆哮声掩盖了这一切声音。

      晚9点整,在我军预选地段上,大炮都已布置在河岸上的工事里,以防偷渡不成改为强攻。船只也都在渡口摆好了,渡口是用木桩固定,再用高粱秸加土临时搭建起来的,没有坚固的码头和道路,周围土都很松陷,略加踩踏,就变得泥泞难走。计划一团为第一梯队首先渡河,过河后他们隐蔽地进入戴庙、师集东西一线构筑简易工事,二团、三团、旅直属队接连渡河,一切都按照预先的计划,井井有条地在寂静中进行,连咳嗽的声音也没有。部队走出壕沟,走到渡口。尖兵为7只小船,每船除水手(也叫水兵)外,乘9名战士,携三挺机枪。后面是8只大船,每船一连人。此外,每个船上还都指定两个人保护水手,以备在河心战斗发起后,仍能顺利强行渡河。划船的群众前后各一人,光着屁股,神态紧张地小声向我们说:“上船吧!”我们按名次一个一个迅速地上船坐好,把机枪架在船头,手榴弹揭开了盖。船迅速调头向南岸奋力划去。这时天上的敌机俯冲下来投了颗照明弹,机枪“哒哒哒”地扫了一阵子,罪恶的子弹闪电般地从我们船上掠过,打在水中溅起一族族浪花,打在地上冒出一团团烟土。

      突击队第一号冲锋船,第二号,第三号……在船工们低沉的号子声中,成战斗队形,犹如万箭齐发,颠簸着快速向对岸开进,时而被浪头打进漩涡,时而被浪头涌上波峰,时而又落入波谷。天上的敌机不时地往下投照明弹,照明弹照得半天通明。敌机低空盘旋俯冲,向我满载指战员的船只疯狂地轰炸和扫射。但夜间敌人的投弹目标极不准,敌人的炮弹倾泻在河水里,霎时水柱腾空而起。船在水柱及波涛中穿行,任凭船体怎样颠颇,我们坐在船上紧握着武器,注视着前方,水手们奋不顾身地拼命划船,密切配合部队渡河。等我营的船划到河对岸时,岸上的敌人早已跑光了。我独一旅于夜11时左右,在本旅侦察分队的有力接应下,为策应野战军主力渡河,在战略反攻的大幕拉开之前,先于全军秘密渡过了黄河。从此,我便离开了鲁西北那些熟悉的同志和乡亲们,离开了熟悉的草房瓦舍、平原河流的鲁西北故乡,随刘邓大军征战鲁西南。

激战鹅鸭厂 

      1947年6月21日夜,我独一旅渡过黄河后,人不停步,马不卸鞍,全旅按一团、二团、旅直、三团的顺序向南疾进,向着我们预定的战斗目标——鹅鸭厂奔去。

      鹅鸭厂位于梁山东北三十多里地的大运河以西,是国民党第四绥靖区防区的最右翼,处于我军渡河后分割包围敌人各据点的侧后,威胁我军侧翼安全,牵制我军歼敌的精力。当时盘踞在鹅鸭厂的是国民党军整编第五十五师之七十四旅第八十七团团部及两个营,另带一些还乡团,总计不满千人。装备有重机枪三挺,轻机枪十八挺,迫击炮一门,步枪六百余支。带领这些人在此驻守的是八十七团副团长余克俊。他认为鹅鸭厂南40里地的孔坊村有八十二团驻守,西北50里地的黑虎庙有五十五师特务营驻守,成掎角之势,可遥相呼应,便于固守。守敌兵力虽不是很大,但却成了我军主力渡河和向鲁西南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必除之。

      我独一旅急行军四五个小时后,大约在6月22日凌晨4时许,先头部队一团二营六连,突然在鹅鸭厂发现了敌人派出的支援河防的一支游动部队。他们发现敌人后,即采用打遭遇战的方法向敌人发起了猛烈冲击,很快冲乱了敌群,结果由于我后续部队没有跟上,退路被敌切断,冲进村的六连撤不出来,伤亡很大。

      在这关键时刻,汪家道旅长根据渡河前,我独一旅派出的渡河侦察分队侦察到的鹅鸭厂敌情,做出了作战部署:一团从村东南角对敌实施突击,突破敌人防守阵地后,向村东和村东北方向纵深发展,防止敌人向东突围,求得在村内全歼敌人;二团在一团的左侧从南面对敌实施突击,并由旅的山炮连配合,突破敌人前沿阵地后,向村的主要街道和村北发展,并对敌人营部围歼,在纵深发展战斗中应与一团取得联系,最后会攻敌团部所在的楼院, 将敌人全歼于村内。与此同时,以部分兵力在其它方向助攻,牵制敌人火力和兵力,配合主攻部队战斗;我三团在村南挖一条由东向西的沟,修筑工事,准备打突围之敌。

      二团团长张心田,带领该团担任主攻的部队,利用高粱棵的掩护,迅速赶到鹅鸭厂东南角的一处院子里,当时这处院子是一团的指挥所。一团长苟先学对他们说:“我们可以打下鹅鸭厂,不用二团参战。”正在这时,汪旅长带领杨昆参谋长及旅指挥所(旅指挥所先设在村西北独立家院内,后设在村东南角一团主攻方向上)的人员来到一团指挥所,一团长又向旅首长汇报说:“我们一定能够消灭这股敌人,二营攻不上去,还有一营、三营……。”汪旅长说:“你们能消灭这股敌人,我完全相信,但不要忘了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封锁、包围和分割郓城内外之敌,决不能把时间耽误在这里。”说完他回过头来向杨参谋长说:“二、三团的炮火和重机枪调上来没有?”杨昆参谋长答:“都调上来了。”汪旅长立即命令:“马上布置,但要注意别让炮火打了咱们的六连。”汪旅长又派参谋通知我三团的岳舜卿团长和杨政委,叫我们准备打突围之敌的部队离村稍远一点,以免炮火伤了自己的人。

      我旅首长布下的是一个“围三阙一,网开一面、虚留生路、暗设口袋、纵敌突围”的口袋阵,我三团就是在布下的口袋口那里截击敌人。根据岳团长的部署,我三营在村南负责截击突围之敌以及阻击来援之敌。当时我们每个人除带着枪弹之外,还带着铁锹、洋镐、水葫芦、饭包(盛吃头的)。我们赶快在村南外围挖了一道东、西方向的交通沟,以便截击突围之敌。每个人在交通沟内挖了两个掩体,手榴弹放在沟沿上,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围歼敌人的部署就绪后,拂晓5时我军对敌发起攻击,先以旅的山炮连和各团的炮兵集中对敌前沿工事和围墙实施火力袭击半小时,接着工兵对敌前沿地堡实施爆破开辟道路,而后,步兵发起攻击。但是,由于炮兵协同出了问题,二团突击队遭自己的炮火杀伤,突击未成功。一团突击队五连打进去,但二梯队未能及时跟进,遭到敌人炮火和两个连的兵力反击,封锁了突破口,突进去的五连占领村内一所院子,坚守房屋,虽然敌人连续数次攻击,均被我五连打退,在敌人心脏内楔了个钉子。为此,攻击遭到挫折。

    6月22日早晨,太阳火辣辣地照在高粱地里,知了在树头吱吱地叫着,杨昆参谋长带着全旅连以上干部(我当时任三团三营营长),着便装来到鹅鸭厂附近。凭借着青纱帐的掩护,抵近勘察地形。鹅鸭厂村子不大,东西长200米,南北宽100米,150多户人家,院落比较集中,自然形成了村西一大片,比较稠密,多是贫苦百姓的平房,村东一小片,比较稀疏,有三家房屋院子非常醒目,三座楼房比较坚固,一看便知是地主家的院落。东、西两片之间有一片50米宽的开阔地。在村西北和村东南各有一片坟地。通过地方同志介绍,敌八十七团两个营,分别盘踞在村东和村西。敌团部设在村东北挖通了的三个楼院里。敌人已在村外围,把一尺来粗的树木锯倒,置成一道鹿砦,并在暴露地段挖有交通壕,还在较高的居民点上,都设置了较重火器的掩体,看来敌人的防御部署已基本就绪。太阳都老高了,可仍不见村里群众下地,村内走动的人也不多,说明群众已躲到村外。根据地方同志的介绍以及敌人工事的构筑情况,我们判断敌人的主要防御方向在村北。

     敌人的兵力虽不很大,但集中在一个不大的村子里,兵力火力集中,便于指挥协调,各部队之间也便于互相支援,且不易分割。我军必须与敌人进行逐院争夺。

     根据我们的勘察情况, 旅首长命令作战训练科通知一、二两团的领导开会具体研究失利原因,两个团重新调整兵力,加强了对炮兵的指挥,旅长指定参谋长带董成长对二团具体组织帮助,特别是对旅的山炮营组织检查和对工兵连组织爆破作指导,作战训练科副科长许景文随马副旅长到一团帮助组织战斗。当整个部署就绪后,于6月22日下午2时再次发起攻击,这次攻击再次失利。

     旅首长调整了部署,两个团重新调整兵力,6月22日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晚8点,我军完成包围该敌任务,晚9时许,随着指挥所一声令下,我旅10多门迫击炮和九二式步兵炮、20挺重机枪,像刮风一样向敌人一起开火。原来寂静的四周,突然笼罩在一片山崩般的巨响之中。片刻之间,敌人的工事,随后是整个村庄,全部罩在一片腾腾硝烟之中。这是部队接敌、发起冲击的大好时机,我一、二团突击队,利用两片坟地作掩护,迅速接近了村庄,在各种轻重火器的有力支援下,向村子发起了勇猛地冲击。敌人在最初突然而来的打击下很快地恢复过来,集中火力封锁住了村庄与围寨之间的开阔地。我一、二团迅速调整火力压制敌人,经过一番激战,我一团突击队一营一连在炮火的掩护下,从村西北角以迅速勇猛的动作突破了敌村前沿防御,占领第一道防线,为我主力部队打开了一个突破口。但在突破口内遭敌疯狂反扑,后续部队前进受阻。我一团二营四连在炮火掩护下,在村西南角以迅速勇猛动作深入敌人鹿寨,占领第一道防线,为我主力部队打开了一个突破口,但由于我后续部队未能及时跟进,被敌反击退回。同时,四连被敌俘去40余人,在此情况下,我旅指挥所命令该连马上撤出。与此同时,二团突击队二营六连从村东南角突破敌人防御,占领了敌村边的工事。但是,由于部队未能趁势扩大突破口,突进去的部队虽经顽强战斗,打退敌人的数次反冲击,但终因势单力薄,被敌压回村外,刚撕开的口子又被堵上了。

   6月 23日上午十时、下午四时,一、二两团两次对敌发起攻击,均未取胜。两天两夜两团打了六仗,鹅鸭厂仍在敌人手里,全旅上下无不焦急万分。旅首长决定调整部署,准备再攻。

      两团打了两天两夜未拿下,旅命我三团三营打。三团团长岳舜卿是我的老领导了,不论部队编制怎样变化,我总是在岳团长领导下的三营任营长。岳团长最了解我了,历次完成重大任务,他总是叫我带领的三营去完成。再说,我三营是团里的主力营,也是团里的一个拳头,干部骨干力量强,部队中老兵也多,连里几个领导都有不同的特点,都有坚定顽强,敢打敢拼的作风。无论是攻是防,只要把这支部队拿上去就是一把尖刀,或是一颗钉子。我三营接受旅领导直接下达的命令后,岳团长问:“月瀛同志,能不能完成任务?!”“能!”我坚定地回答。

      过去打仗,关键时刻,部队能冲上去,靠什么?重要的一条是干部,一个深得战士信赖的干部,用不着讲多少道理,冲锋时,在前边一招手,“跟我来!”后边就紧紧地跟上来了。我集合起全营队伍,叫司务长提过来一桶凉水,我接过水桶放到队伍前面,指着鹅鸭厂村大声说:“同志们,汪旅长已经把强攻的任务交给了我们三营,今天,为了开辟南进的道路,就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把它冲开!同志们,来,喝碗凉水!敌人冲锋前喝酒,我们冲锋前喝水。喝碗凉水,我领着你们冲锋!”同志们都默默地从桶里舀出一碗水来,扬起脖子喝了下去。清凉的河水流尽我们的喉咙,却比六十度的烧酒,更炙烤着我们的心!没有人说一句话,可在一双双坚定的眼神里,可以看到每个同志的决心:为了全局,为了胜利,现在是我们慷慨献身的时候了!

      为了不给敌人一点喘息机会以组织抵抗,23日晚7时,我军向敌人发起攻击。随着一声枪响,我旅大小口径火炮,齐向村内轰击,炮声震天动地,鹅鸭厂上空浓烟四起,整个鹅鸭厂变成一片火海。

      经过这两天的多次战斗,我发现敌人防守比较薄弱的地方是鹅鸭厂村的西边,于是我就把这次的突破口选择在村西。进攻前,我利用旅指挥所布置火力的间隙,从腰间拔出已经张开机头的匣枪,袖口挽得高高的,带领连以上干部、突击连的排长、炮手和机枪手等,利用炮火的掩护,淋着雨,踏着泥,接近鹅鸭厂村西200米前后的地方,分头进行现场勘察。我在望远镜里看到,在鹅鸭厂这个东、西横向呈长方形的村子周围,凡是地形隐蔽,自然壕沟、塄坎、坟包多,便于接近的方向,敌设防特别严密,不但有鹿砦,还埋着粗大的木桩,轻重机枪形成交叉火力;凡阵地前是开阔地,鹿砦多是树枝丫丫,火力配备薄弱。这说明,要从隐蔽地段进攻敌人,成功的可能性小,从暴露的开阔地段进攻敌人,做到出敌意外,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但一般地说,从易暴露的开阔地段发起进攻,却是军事指挥上所最为忌讳的。我突然回头,小声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几个干部回答:“在这里看敌人看得很清楚。”我说:“透过鹿砦能看清敌人,说明这里不是敌人防御的主要方向,有利于我们实施突破。”我认为,突破口应选在敌人设防薄弱的开阔地,只要我们改造一下地形,重机枪能实施超越射击,掩护冲锋部队在我弹道下运动,就可以出其不意地突破敌防御阵地。既然上级把主攻任务交给我们,我就决心打破一次用兵的常规,主攻方向选在开阔的村西。我命令:七连为突击连,八连为第二梯队,九连为预备队。并命令七连和八连多准备手榴弹和炸药包,带上洋镐,以便进去后打通墙壁和敌人巷战。但村西地形较开阔,没有掩护物。我向大家具体明确了冲锋出发地点、各火力的任务、突破口的位置、突击队各组的运动序列和方式。并强调:根据这样的地形,进攻一开始,就要勇敢猛烈,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要突然地压服敌人,在敌人的火力下停止进攻就是死亡。

      随后部队立即展开迫近作业,构筑各种工事,我们利用夜暗,在距敌200米左右的高粱地里挖两道相距2米远的壕沟,两边插上门板,中间填土,在部队冲锋前要筑成三米高的机枪阵地,形成俯角,实施超越射击。这一改造,把利敌害我的地形,变成了利我害敌的地形。炮兵固定好炮位,算好诸元,待我发起冲锋时,炮弹要一发接一发地轰向敌阵地。各项战前准备工作在紧张地进行着。经过短暂的准备,23日晚8时许,天已经黑下来了,我带领全营官兵在炮火掩护下,从鹅鸭厂村子西边迅速接近交通壕。因为这是一场激烈残酷的拼搏战,每个人都面临着生死考验。为此,在冲锋前我发布了一项特别命令:“战斗中不许突击队员救护伤员,谁若要以救护伤员为名脱离第一线,一律按临阵脱逃处置。伤员由二梯队负责抢救。”很快我们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勇猛地冲上去,一口气冲破敌人的鹿砦、交通壕、地堡等,攻入敌人第一道防线。这时,突破口就成了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撕开突破口不容易,但巩固突破口更难,敌我双方的部队都向这里接近,都用猛烈的火力,企图不让对方站住脚,谁能控制这个突破口,谁就会取得胜利。敌人全力向我突破口反扑,突破口两翼敌人的轻重火力像发了疯似的更加猛烈,敌人的后续部队也不断地涌上来。我们的轻重机枪以部分力量迅速跟上突进去的部队,就近支援,机枪向敌人猛扫。我突击部队采取前三角或后三角队形,中间顶住敌人的反击,两边迅速向纵深发展,扩大突破口。雨越下越紧,我说:“快传第二梯队上来!”瞬间,这群猛虎般的战士狂风似地从我身边卷过,好几个战士回过头来说:“营长,没问题!”第二梯队马上跟进突破口,牢牢地钉在了里面,坚决阻击敌人的反击。我后续部队迅速跟进,支援第一梯队,攻击的势头始终旺盛,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经过几个回合,敌人精疲力竭,再也组织不了反击了。

      电话员把机子架好后,我简单地向岳团长报告了情况,带着司号长和通信班跨进突破口。突破口两侧半人多高、两尺多厚的土墙有好几处被削平了,残存的土墙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土墙里,一人多深的交通沟整段整段地被塌土和尸体填平了。

      突进突破口的三个步兵连,分成几个箭头同时向纵深猛插。敌人依托残墙断壁继续顽抗,到处是枪声和爆炸声。营指挥所靠前指挥,伤员不断地从前面抬下来,弹药不断地从后面送上去,各连的通讯员飞一样地在指挥所跑进跑出。

      突进去的部队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大,激烈的巷战在村子的西半个各个方向展开,逐巷逐院地进行争夺,敌我双方犬牙交错地打在一起,村头树下,院墙内外,刀光剑影,血溅肉飞,到处都在拼杀。经过一番激战,我们已攻占了整个村西,歼敌一个营的大部。只剩下村东敌团部据守的楼院及周围几个院子。敌人凭借房屋坚固之利,居高临下,拼死顽抗。

      我们攻占村西之后,敌人以猛烈的火力,封锁住了与村东之间的开阔地。这50余米宽的南、北走向的开阔地,在平日群众只做通道,无沟无坎,这时却成了我们前进的障碍,进行了几次突击都没奏效。我又重新调整了部署,在村西临开阔地的院落墙上挖了立、跪、卧射击孔,在屋顶上修工事,命令营重机枪排把重机枪架在房顶上,调整轻重机枪火力,明确了各自的压制和攻击目标。

      部署就绪,我们又发起攻击,几十挺轻重机枪,向几十条火龙喷向敌人。敌人的火力开始还响了几下,几分钟后便哑口无声了。我突击连迅速出击,刚冲到敌人据守的院子近前,敌人的机枪、冲锋枪突然开火,冲在前面的突击队顿时倒下一片,后面的迅速卧倒在地。我急了,高喊“机枪!快给我压住!”一阵猛烈的机枪声,压住了敌人的火力。原来,敌人在院内的墙根下挖了塹壕,在墙下部挖了抢眼,待我攻击部队靠近后,他们就以机枪、冲锋枪突然扫射。

      我们察明了敌人火力的位置后,就以炸药包、集束手榴弹对付敌人,在机枪掩护下,利用敌人的射击死角接近院落,在楼房墙下实施爆破,敌人一座楼房的西墙倒塌,仅这一堆就砸死27个敌人。我们翻墙而入,冲进院内与敌人展开白刃格斗。就这样,我们与敌人逐院争夺,又有几个院子被我们拿了下来。从而,解除了敌人对开阔地的封锁,扫清了我后续部队前进的障碍。

      我们很快将敌人全部压缩在敌团部院内,除敌人团部固守的楼院外,全村已被我们攻占。我们一边以火力压制敌人,一边展开政治攻势,迫敌投降,高喊:“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等等,但敌人毫无反应。我命令部队向敌发起了最后攻击,部队从各个方向逼近敌人, 爆破手实施爆破,手榴弹成串地飞向院内。顽敌垂死挣扎,孤注一掷,突然打开院子大门,像狼炸了窝似的冲了出来。我战士密集的手榴弹投向敌群,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敌兵像疯子一样乱窜乱跑,乱冲乱撞、乱喊乱叫,那真是乱兵、乱将、乱马,人喊马叫地全被我们打乱了!敌人的彩号和被撞挤倒了的人,都来不及重新站起来,就被人、马活活踏死。我们冲上去和敌人展开了白刃血战,夜色中喊杀声、枪声、手榴弹爆炸声、敌人的嚎叫声响成一片。

      与此同时,我独一旅兄弟部队向敌人发起多路冲击。从村内逃出的敌人拼命地往村南跑,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我三团一、二营截住,在村南漫地里,被我军消灭一部分。剩下的敌人转而往西拼命逃窜,我军就拼命地往西追,边追边投手榴弹炸他们,敌人也边跑边向我开枪作垂死抵抗,在追击敌人的时候我军也有伤亡。经过一番激战,狡猾的敌副团长余克俊,乘混乱之机带领200余人向郓城方向逃窜,其余全部被歼灭。

      我三营总计打了五个小时,胜利结束鹅鸭厂战斗。此次战斗,我军共俘敌200余人(内有还乡团80余人),毙敌300余人,缴获轻机枪2挺,步枪400余支,其他军用品一部。我军伤亡90人。其中,我三营牺牲了38名,内有连长一名、排长3名。我望着鹅鸭厂村的残墙断壁和累累弹坑,深情地说:“我的好战友安息吧!”

      在我军7月4日攻克郓城南关时,俘虏了敌余克俊,他已由我们打鹅鸭厂时的敌八十七团副团长升任为敌八十七团代理团长,他对我军士气及技术之高强,火力的猛烈和动作的迅速而序列不乱,极表惊服。追述上月他的两个营被我独一旅歼灭在鹅鸭厂时,我地方部队炮火之猛烈,也是他们所没料到的。他以上年陇海战役与此次郓城战役相比较说:“解放军的士气与技术比那时更加提高了。现在你们地方部队的火器比那时野战军还强。我们那边(指蒋军)却是一仗不如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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