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洒香城大地

瓦峪东 发表于2020-05-31 12:27:39

    1949年底,上级组织邹县的干部南下,我被县委组织部研究后留在原籍,调到香城区任区长,后这里改为邹四区。由于刚刚解放,香城一带形势混乱、闹粮荒、匪荒,真是百废待兴。

一、救灾工作

    上任伊始,一进香城,看到遍地一片白茫茫,原来这里先旱后涝。一开春就少雨无雪,无法耕种。进入六月,又大雨成灾,山地堰顶被冲垮,邱庄河床高出平地一米多,整个邱庄平原变成一片汪洋,香城村西大河也泛滥成灾。这一带,直到秋后才抢种了一些荞麦。人民衣食无着,苦不堪言,群众成群结队纷纷外逃,闯关东,去黄河以北,各村饿死人的现象时有发生。我和区委书记郑来斌同志来到后,认为首要任务是抗涝救灾,先解决群众的吃饭问题。向县里伸手,上面又拿不出粮食,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看群众饿死啊!我马上奔赴峄山、看庄、大束等区部求援,没有粮食,就调集地瓜秧、萝}、缨甚至花生皮暂时充饥。并号召全区人民生产自救、互帮互济,发动各村成立了豆腐坊,组织了生产合作社,开展了大生产运动。

    50年的春节,香城一带又谣言四起,说过年坐火车不要票,各村的人们都成群结队,大车小辆,携儿带女,纷纷外逃。我和郑来斌同志带领全区干部,四面出动,劝阻群众不要轻信谣言,要相信政府能够帮助大家度过难关。

    一天,我与通讯员连夜赶到唐家邱庄一干部家。当时大雪纷飞,大地一片白茫茫,大雪有半米多深。家家关门闭户,我不忍心打扰群众,就翻墙而入,从一个雪堆上跳了下去,没想到一下陷到粪坑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通讯员又喊开村干部家的门,大家一起把我拉了上来。接着,我又挨门逐户,给群众做工作,要相信党、相信政府,群众被我的诚意感动了,大批准备外逃的表示要留下来建设自己的家园。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的宣传工作相当重要,为后来的春耕春种奠定了基础。

    后来,我在全区干部会议上反复强调,每位干部、工作人员要带领群众生产自救,在自己管辖的工作范围内,不准饿死一个人。否则,要追究当事人的责任。说到就要做到,领导干部要以身作则。我带头进驻到了香城街一个五口之家的贫困户。房东家因为一无所有,老母也被饿死了,我就用区里补给我的每天斤半粮食,几分钱的菜金加上他们自家的干菜,放在一块调剂着吃。我天天与他们一起吃糠咽菜,喝地瓜面稀粥,甚至时常吃用花生皮磨碎掺和一点粮食烙的饼子。那饼子实在难以下咽,但为了群众,我还是吃得津津有味。有一次,我买了点肥肉,几斤胡萝卜,煮了一大锅菜汤,全家人吃得赞不绝口,边吃边说:“有好几年没吃过这样好的饭菜了。”我听了这些话语,感到非常内疚。我们的群众都是好群众,他们的要求并不高,我有责任让他们吃饱、穿暖。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经历使我终身难忘。群众也与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每到一地,父老乡亲都问寒问暖,依依不舍。

二、镇压反革命

    香城一带的匪荒相当严重。我刚到香城,就有人报告说,这里经常闹特务,他们所到之处,要钱、要枪、杀人越货,当地百姓民不聊生,人心惶惶。有一天,县民政局工作人员康士汉同志,大白天出发路过大河滩山口,被隐藏的特务一枪把腿打断,造成终身残废。一天晚上11点左右,我带着通讯员到官庄开会。同行的还有中心校长李振海,一行三人走到官庄家南河岸边的小路上,通讯员小颜看到路边影影绰绰,就拿着枪去挑,我认为他到路边小便也未在意。当我走到路边大叶柳灌木丛前,猛然“叭叭”两声枪响,子弹擦我耳边而过。我顺手朝前边打了几枪,暗藏的黑影一溜烟跑了。我和通讯员一直追到大莫亭村南,也未追上。有一天,小莫亭村长李荣光到区里报告说:“大莫亭的葛长海到我家,要钱要枪,限6月14日到小莫亭家南河边柳树下交货,否则要杀我全家!”葛长海,大莫亭人,从小不务正业,流氓成性,年轻时追随刘昭汉的副官、军需处长刘现秀(又名刘俊石)当催讨队长。葛所到之处,打骂群众,抢掠财物、奸淫妇女、无恶无作。1945年,邹城解放,葛匪被俘、被关押三个月,经教育释放。但他不思悔改,先后逃到济宁、徐州、蚌埠等地重操旧业。1946年10月他又参加了伪县长刘昭庚的还乡团窜到兖州。1947年3月国民党反动派进攻山东时,刘现秀任香城区区长,葛长海又投奔到刘现秀门下任传达长。

    葛长海任传达长后,在大莫亭村大搞反攻倒算,凡是分过他的地,住过他的房子,参加过批斗他的大会的群众一个不饶。其中葛中长、葛中堂不仅被他打得死去活来,而且倾家荡产、全家无法生存。葛长海还流氓成性,奸淫妇女不计其数,他还公然抢了香城街时某某的女儿(已是有夫之妇)做小老婆,霸占时某达一年之久。1948年,邹县第二次解放,葛长海如丧家之犬,逃到徐州、蚌埠一带藏匿。

    1950年,美军在朝鲜登陆,蒋匪帮叫嚣反攻大陆。葛长海在其主子刘现秀的操纵下,伙同特务分子李洪江、丁传义、孙云贵、焦位吉、赵广珍于同年6月潜回邹县,企图联络曲邹滕泗一带的旧部,招兵买马,与共产党分庭抗礼,以迎接国民党反动派的所谓再次北上。

    当他在小莫亭作案后,6月9日他又在大莫亭邀集村干部“开会”,说什么“美国出兵朝鲜,朝鲜被炸平了!国军8月份就会打过来”等等。为了实施他的罪恶计划,他要村干部民兵筹款、筹枪,与他一起大干,并警告村干说要照顾好他和刘现秀的家属等。6月10号晚,他又找到小莫亭的村干李继章,财粮委员李昭臣要款要粮,并约定14号晚在家南柳树行交货。临走,还抢夺了李继章一支三八式步枪。后来葛长海又跑到杨庄如法炮制,但杨庄村干部警惕性高,晚上不在家睡觉,结果,特务分子只拿走了几件衣服,提走了20余斤小麦,阴谋未能得逞。

    一天拂晓前,当葛长海鬼鬼崇崇走到张马东南角时,正巧遇到我放哨的民兵赵西军(小名宝喜)。赵西军20多岁,短粗的身材,身强力壮。他发现一持枪的人迎面走来,即大声询问:“干什么的?”,葛长海吱吱唔唔,看来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小民兵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鼓起勇气就抢夺葛匪的枪支,葛抓住枪柄,赵抓住枪筒,两人不相上下,就在高粱地里撕打滚爬,一时谁也制服不了对方,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这时,天已拂晓,早起的人们已下地劳动,葛匪见此情景,只好弃枪而逃。这就是当时流传的香城小民兵,勇夺惯匪葛长海大枪的故事。后来,小赵得到了军分区的通令嘉奖。

    葛匪丢了枪,并不甘心。6月14日晚,果然如期到小奠亭按约定的时间,地点取款取枪。此前,我接到小莫亭李荣光的报案后,已作好了埋伏。是夜,我带领区于民兵数十人,在接头地点设好包围圈。半夜时分,葛匪悄悄从东南方向就要进入包围圈。当区部财粮助理员张伯奉看到有一黑影时,粗心地问对方干什么的。狡猾的葛匪一看不妙,撒腿就跑,使我们这次围歼行动一无所获。

    葛匪先后逃跑到徐州、蚌埠一带,又与刘现秀精心策划,准备纠集更多的敌特分子,于50年7、8月份再与我们大干一场。此时,区部将这一重要情报上报行署,各县发了通报,设了关卡。葛匪纠集的一伙敌特分子在滕县火车站一下车,就被滕县公安干警悉数抓获。葛匪由于恶贯满盈,于51年4月7日被人民政府执行死刑。

    葛匪被镇压之后,香城一带匪患仍很严峻。如大山阴的万某某活动猖獗,他到处搞地下串联,威吓欺诈群众,与社会上的残渣余孽兴风作浪。为了社会安定,我向县委打报告,要求上面派人清剿。随后,县大队调拨一个连的武装力量,由指导员董西朋带队进驻香城区。我们首先摸清各村敌特分子、还乡团名单,然后按图索骥,采取家里堵、上山剿、集市上搜等多种形式围剿敌人。敌特分子慑于县大队的威力,一时纷纷藏匿,不敢活动,各村社会秩序暂时好转。区部又陆续在各村建立了民兵组织、儿童团、妇救会、农会等群众团体。接着,我们又发动群众,大搞反奸诉苦、镇压反革命的运动。广大群众扬眉吐气,纷纷倾吐各家积蓄多年的苦水,社会上的残渣余孽也一扫往日的威风,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有一天,我到大山阴工作点检查工作,徐守珍同志兼任工作点长。刚到办公室,遇到一位老农民,徐守珍向老农民介绍我说:“这位是骆区长。”话刚说完,老农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骆区长,你要给我报仇啊!”我赶忙将老农扶起,问他怎么回事。老农悲伤地向我倾诉:“我是本村人,叫时某某,46年我当过农会长,老伴任妇女会长,女儿当姊妹团长,俺全家认准了一条路,跟共产党走才有好日子过。没想到47年还乡团过来,把俺全家抓去审问、毒打。结果,我被打得死去活来,老伴被杀,女儿也死得好惨哪!”说到此处,他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们几人也对他的冤情产生共鸣,不由自主流下了悲愤的泪水。后来听当地村干介绍:“他女儿因工作积极,地主老财对她恨之入骨。还乡团扒光了她的衣服,用残无人道的‘骑木驴’的酷刑折磨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游街示众,最后被活活折磨而死。”

    我和徐守珍同志商量:“抓住这个典型,发动群众,开一个反奸诉苦大会,揭发地主还乡团的罪行,以此推动全区各项工作的开展。”诉苦会上,群众慷慨激昂,纷纷向地主还乡团讨还血债,大会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后来,我们把这个办法向全区推广,各个联防都先后召开了反奸诉苦会。在此基础上,结合县委最近发出的“在全县开展社会镇反运动”的通知,发动各村积极分子,排查摸底,掌握敌情,全区统一行动,一夜共抓捕了反动伪乡长、伪保长,还乡团分子、恶霸地主,通匪窝匪人员共60多人。(除洪山庄乡跑了一个伪乡长外,无一漏网)区中队把这些人押送到县公安局,经过甄别审理,内查外调,没有血债的随从分子教育后取保释放;那些罪大恶极的首要分子,要进行公开审理,当众宣判。

    审判大会设在香城街集市上,由我任审判长。当我宣布,把罪犯押上台来时,只见台下群众有的咬牙切齿,有的高呼口号。有一位老农,怀揣菜刀,看样子也是一位苦大仇深者,八成是要想亲手杀掉台上的仇人而后快。我让通讯员再次提醒公安干警,严守会场秩序,以防不测事件发生。审判大会开始,先由苦主轮流上台揭发控诉罪大恶极者的罪行,最后由我代表人民政府对数名罪犯宣判死刑。数名罪犯低下了平时高昂的头,不敢正视台下的群众,有的瘫痪在地,象条死狗,有的苦苦求饶。我公安干警行刑人员把罪犯押赴香城西河刑场,执行枪决。

    经过这次社会镇反、社会秩序才真正安定下来,人民群众才真正过上了安定的生活。大家发自内心地唱道:

    镇压反革命,大家一条心;

    人民当家做主人,不许敌特害人民;敌特恶霸是豺狼,你不打他他咬人;大家快起来,干干净净全部消灭一切害人虫!

三、抗美援朝运动

1950年,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侵朝战争,美军于6月在仁川登陆,打过了“三八线”,妄图越过鸭绿江,侵占我国领土。美国的这一倒行逆施,激起了中国人民的极大愤慨,掀起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热潮。

    香城区在西河召开了“抗美援朝动员大会”,原计划千余人,结果参加大会的有近2万自发的群众。那时会场没有扩音设备,由我一人站在主席台上,大声宣讲国内国际形势,号召热血青年投入到保家卫国的行列,在我周围安排了数十支喇叭筒向不同方向的群众传递讲话内容。大会进行了整整一上午,下面的群众精神振奋、斗志昂扬,不断高呼口号:“打倒美帝国主义,打倒李承晚卖国集团!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接着,我发动群众齐唱《志愿军战歌》:“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不会唱的,就由区村干部教唱,由农工青妇群众团体领唱。一时,全区形成了全民大合唱的壮观场面,所到之处,都是歌声。尤其是晚上,大街小巷歌声不绝于耳。群众自发地以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决心:你捐献猪,他捐献羊,还有的把耕牛也牵到了区部;小青年纷纷到民兵连报名,要求参军参战,保家卫国。51年全区一次有120多人参加志愿军,有力地支援了抗美援朝。

    后来,香城区的抗美援朝工作得到了县委的表彰奖励。

四、土地改革

    1950年6月,中央公布了《土地改革法》,县委调我参加滕县地委在薛城的侯家洼举办的土改培训班。培训班结束之后,香城的土改工作全面展开。

    在《土地改革法》颁布之前,我已在中心店区搞了全区的土改,通过学习和实践,香城区的土改工作也就驾轻就熟了。我先在大黄庄搞试点,全区干部参加培训时间为半月。培训结束,工作人员回到各乡村,指导土改工作全面铺开。为了使全区的土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我们严格按照党的政策办事,认真贯彻《土地改革法》。我们把香城区分为两片:郑来斌同志驻桃园,指挥北片土改;我驻在香城,指挥东、南部分乡村土改。

    土改首要的任务是划分阶级成分,标准掌握得很严格:地主、富农;中农分为上、中、下;贫农、雇农。阶级成分确定了,房产、土地的分配就好办了。当时的政策是首先照顾好烈军属、贫雇农,适当照顾下中农。结合本区实际土地面积,怎样分配,地块的优劣,大小的搭配等等都要细致入微,不能马虎。如果标准掌握不好,就会打乱了阶级阵线,就要对人民犯下错误。

    土改工作是一项艰苦的任务,弄不好就会影响干群关系,出现问题。有一次,我到大莫亭检查工作,有一位副区长,把石鼓墩的秦老太划为地主,对方很不服气,对干部破口大骂,从村里找到工作点,搞得这位副区长很狼狈。我根据工作点反映的情况,又深入到该村,找贫下中农召开座谈会,经过分析了解,秦老太不应划为“地主”。从表面上看,秦老太一个人,20多亩山岭薄地,雇着一个长工,属于村里上等户。但进一步了解到:她是外来户,几年前,老两口一副要饭挑子携儿带女逃荒来到该村,开始给别人干活,包揽了全村的放羊的活计。后来,有点积蓄,陆续购置了20来亩地。儿子大了,爷俩一边放羊,一边种地。共产党来了,爷俩又当上民兵。47年国民党进攻解放区,爷俩均被杀害,女儿被迫嫁人,只剩秦老太~人,无法耕种,所以雇了长工,帮她种地。我问村干部:“她这种情况怎么划成地主?”他们回答:“秦老太是外来户,不会为人处事,又是泼妇,跟邻居关系不和,村里也不承认她是烈属,加上地多,所以把她划为了地主。”

    我当即决定,秦老太属于错划,应按上级文件给予纠正。接着,村里又恢复了她的部分土地,归还了没收的财产。区里以此为典型,上报县委、地委,地委随即发了通报,表彰了邹县香城区党委,土地改革速度快标准高,执行党的政策不走样,对我区的工作给予高度评价。此后,县区各地在土改复查工作中,严格执行党的政策,及时纠正了错划、漏划和其它冤假错案,得到了人民群众的热烈拥护。

    我在香城工作期间,历经镇反、土改和抗美援朝三项运动,各项工作发动充分,鼓舞人心,成绩显著。区干部与群众的关系也比任何时候都亲密无间、全区出现了党政军民一家人的良好局面。区委指向哪里,群众就奔向哪里。香城大地始终飘荡着“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的嘹亮歌声。

    脚踏一方沃土,情洒香城大地。我对香城父老乡亲的感情至今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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