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影秋回忆录》我的青少年时代(三)读法文补校与大彭一小

Admin 发表于2016-05-23 13:14:13
离开私塾后,究竟到哪里去,很费了番周折。既然不愿念私塾,只有读新学堂,村中又没有,进城去读,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又不允许,真是心想读书,苦于没途径后来,终于想到,我有个本家的伯父,在徐州天主教堂看大门,不妨寻找他,看能否帮助谋个读书的门路。我这个伯父也是个没有文化的农民,为了谋生在徐州城给教堂看大门。
我进城找到他说明来意后,开始他也感到为难后来,他费了很大力气, 给我找了一所法文补习学校,这所学校是专门为陇海路的职工服务的, 铁路职工子弟进了学校,学点法文,将来可以在陇海路找个事情。学校每天就学习两个小时的法文 没有别的课程,边读法文,边还可以干些活,是个边工边读的补校。在这里学习,费用很高,买一套法文课本一元现洋,每月还要交两元现洋的学费。这样高昂的学费,对我这个贫苦的农家子弟说来,实在是负担不了。但既然进了城,又没有别的出路,只好硬着头皮,一方面靠家里东挪西借,另一方面靠伯父支持接济,总算报名进了学校。说是进了法文补校,实际上既没有地方住,也没有地方吃饭后来,还是我伯父给想了个办法,他设法让我住在教堂为教友做弥撒用的房子里天主教堂的教友,每到定时间到这里来做弥撒,平时则空着我伯父背着教堂神甫,偷偷让我住在这间屋里,这间屋平时上锁,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是空地板晚上我住进去,天不亮就出来,再加上锁,因为教堂的神甫经常查房,如果被他们发现,不仅我不能住, 连我伯父的工作也会受影响。
这个教堂,就在徐州青年路教堂里有个加拿大神甫,他从我伯父那里知道我在念法文,可是又不常见到我,有次当他看到我时,就漫不经心地昂首对我说:“要想念法文嘛!就要坚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念不成的,懂吗?”学贵有恒这个道理固然是对的,但是他不知道,对于个没吃没住的贫寒子弟说来,这又谈何容易因此,我看到那个神甫趾高气扬的神态,反而很厌恶。
不管如何,住的问题总算得到了解决,吃饭的问题又怎么办呢?每月两块钱的学费都是七拼八凑弄来的,哪里还有钱买饭呢?经常是忍饥挨饿,往往是伯父到教堂领饭,夹带着多领点,不过是每顿饭多领两个杂面饼子,敲起来叮当响,没有汤,连点热水也没有,有时连这样的杂面饼也吃不到。就这样,东躲西藏挨饿受冻,求爷告娘地念了五个月法文补习学校。
后来,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每月两块钱的学费无处凑集,住的地方又不牢靠,一天吃不上顿饱饭。在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情况下,我不得不跑回农村家里。我父亲见我跑回来,还嘟嘟嚷嚷地吵着,说是到城里念书,花了那么多钱,也没找个事做,怎么就跑回来了呢?他不知道我在城里的苦处,我只好对他说:“这个书实在没法念!"
在家里待了大约个暑假,或下地干活或胡乱翻些书,感到愁闷仿徨。心想已经念了七八年书,高不成,低不就,种庄稼已感到插不上手,到社会上找工作,又连个什么文凭也没有我不忍心就这样半途而废,仍想继续读书。恰好,当时有个同学来找我,说他有个亲戚在徐州,可以想法介绍我们去读正规的新式高小。前两年,我就向往和追求新式学堂,现在既有可能,何不去试试呢?因此,我又说服了父亲和哥哥,再次去到徐州。
当时,徐州还叫大彭,通过这个同学的位亲戚,把我们介绍到大彭市立小,我从四年级读起,课程有国文、算术、英文、音乐、体育、工艺、图画等。多数课程对我说来,都不困难,困难的是英文和算术。为此, 我又上夜校补习英文、算术。当时,我已十四岁了,又深知读书不易,学习很刻苦,经过短时期的补习,不仅把所有的功课都赶上了,而且成绩是班上最好的一个。
小学学习是个人的启蒙时期,虽说已是六十年前的事,但大彭一小的校长和老师至今我还记得,班主任叫何从周,他是个地下国民党,那时军阀混战,共产党和国民党都处于地下。我的班主任老师有个朋友叫陈影秋,就是个地下共产党员,因为班主任老师的关系,我和他也有过接触,还有几位老师如邢筱亭,当时的思想也倾向进步,后来我知道他也入过共产党。校长乐兴初,虽是个前清秀才,但对学生很关心爱护,学校里本来没有宿舍,因为我家离城远,乐校长便设法在学校给我安排了个住处,他知道我家里穷,还免收我的学费和宿费。我一直牢记这位校长对我的帮助和培育,没有他,我很难坚持读完高小。新中国成立后,我打听到他直在徐州,因为无后,没有依靠,生活困难,我便接济他,生活费从新中国成立初期起,直到1962年他去世为止,每月寄十几元钱给他,始终保持着师生间的情谊。
在大彭一小读书,虽然有师友帮助,但仍然很困难吃饭就很成问题,买饭不可能,在学校搭伙交不起伙食费,只有从家里带干粮。我们家离城往返有百里路,只好每星期回来次,从家中带些窝头和杂面饼子,背上口袋到学校刚带到学校还可以吃,过几天硬得敲起来叮当响;冬天还可以,等到夏秋,饼子常常发霉,实难下咽有时,父亲给我几个铜子,我就交给丸子店,请他们在丸子汤里把饼煮下。后来,我曾经回忆当时的生活情景说:“忆昔远读书,干粮百里送饼霉难人唇,饭稀如照镜”的确是当时生活状况的真实写照。
我的阶级意识发蒙得较晚,在农村读私塾时,对于地主对农民的剥削,农民与地主间的对立和斗争,考虑得很少,只知道家里穷,可为什么穷,怎样改变这种处境,却没有想过初到徐州读高小,也是味读书,不问政治。
后来,有件事使我很受刺激。大概是1925年,当时军阀互相开战。有次徐州城被围,我不能回家拿干粮,甚至连几天饿肚子。无奈之下,想起父亲曾对我说过:必要时,可以找在城里开文具店的东家,我们租种他们的地,又给他们干那么多活,有困难总得接济下,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那个朱东家和老板,向他说明借几块钱买饭吃。他倒是二话没说,很慷慨地借给了三元钱纸币。我当时很高兴,没有数也没有看,就拿着回学校了而后,才发现原来是贬值的张宗昌纸币,一元顶多值两角我又急忙去找那个姓朱的,他却生气地板着脸说:“我们根本就没有这种票子,你少赖账!”我没有想到这种有钱的人竟如此卑鄙,气得什么话没说就走了后来,他也许觉得这样太过分,便派了经常到我家收租的账房先生找我说:“那三块钱就算是东家送给你用的,不要介意”等等我说:“谈不到介意不介意,我算是认识人了,这三块钱我定还给他,决不要他的施舍!” 过去,我印象较深的是族姓压迫,而对于地主对农民的剥削压迫,则比较迟钝,通过这件事,我才逐渐有所认识。
1926年,在我读小学六年级时,北伐军打到徐州,我从自身遭遇出发,渴望北伐军获胜,以结束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那时,徐州还没有学生联谊会。是年秋天,凡是徐州的中学与高小以上的学校,每校派两名代表,在铜山师范开联络会,我是大彭一小的代表,联络会在铜师开过两次会,商议如何打倒军阀,支持北伐军,甚至议论到如何开城迎接,等等我们想得很简单,其实军队来就是几十万,离城很远就扎营围集,怎么开城迎接呀?但却反映了那些年轻人的心理。后来,我还和些同学到徐州云龙山凭吊北伐阵亡将士墓,并写了诗句:“木牌漫灭衡阳郡, 雁过衡阳不见君自古泪罗多奇气,时来大地起风云” 还记得1927年上半年宁汉分裂后,我的班主任在课堂上讲:“什么宁汉分裂,我看是争权夺利” 他的话虽然不尽妥当,但对我却有不小的影响,从此,我的头脑中有了政治斗争的概念。与此同时,“四一二 ”政变前后,蒋介石背叛革命,实行“清党”,一些共产党人惨遭杀害,有些竟是我熟悉的老师,也使我对共产党人产生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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